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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尉帆看到温汀的那一刻,垂在身侧的手有些发抖,片刻后,他站起来,缓缓走到温汀身边,蹲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卡在喉头,“宁宁...”
这个称呼已经阔别八年,温汀抬头,泪眼朦胧的扑进他的怀里,“叔叔...”
汪尉帆抱住她,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宁宁,叔叔来了,不怕了...”
沈怀景倚在门口的墙上,听着院内压抑的哭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了起来,眼睛看着院外忽闪忽闪快要坏掉的路灯,脸隐在夜色中,看不清神情。
沈怀景在外面抽了三根烟,等到里面声音渐渐消散,才起步进了去,温汀已经止住了哭泣,扯过温以南推到汪尉帆面前,“叔叔,这是小煜。”以南原来的名字叫做唐煜,妈妈希望他人如其名,人生可以是明亮的。
汪尉帆怜爱的看着他,伸手想要抱他,最终还是收回了手,“小煜都这么大了。”他怕是早已忘记他是谁了吧。
温以南对汪尉帆的记忆是比较模糊的,妈妈带着两人认识汪尉帆时,他才两岁,五年后分开,他也不过才七岁,所以他只模模糊糊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却不记得长相,但是这些年在温汀的叙述下,汪尉帆已经成了他们的一个精神支柱,所以此时看到他,并没有什么陌生感,反倒很亲切,很踏实。
温以南弯腰,轻轻抱住汪尉帆,“叔叔。”
汪尉帆愣了一下,忍住眼角的泪水,回抱住他,温汀别过头擦了一下眼泪。
沈怀景进来,轻咳一声,打断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汪尉帆看到沈怀景,本来儒雅和善的脸瞬间变得有些冷淡,“沈总,舍得出现了?”
汪尉帆今年不过才四十一岁,身材刚劲瘦削,眉眼很俊美,带着些读书人的儒雅,脸一冷下来时,便多了一份商人的睿智。
沈怀景走过来,伸手将坐在汪尉帆身边的温汀拎起来,扔到旁边的座位上,然后在她原来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与他对视,语气淡淡,“汪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很懂。”
汪尉帆冷笑一声,“沈总何必敢做不敢当,若不是你,我跟小宁应该不至于到今天才能见面吧?”
温汀听得云里雾里的,伸手扯沈怀景,“怎么回事儿?”她刚刚哭过,声音瓮声瓮气的带着嘶哑,沈怀景看她一眼,拿起暖瓶倒了一杯水塞进了她手里,没说话。
汪尉帆将沈怀景的动作尽收眼底,面上不动声色,“小宁,你应该还不知道吧,其实前几天我就找到你们了,可是一直有人在阻挠我见你们,你猜这个人是谁?”
汪尉帆的语气摆明了这个人就是沈怀景,温汀看了一眼旁边的人,沈怀景面色寡淡,垂眸不语。
温汀好像是有些明白了,好像是又不明白,一头雾水。
汪尉帆站起来,“小煜...不,小宁小煜已经是从前了,我还是叫你以南吧,以南,去收拾东西,你跟你姐姐现在就跟我回家。”
温以南看了一眼温汀,又看了一眼沈怀景,犹豫着没动。
连轩站在一旁,摸了摸鼻尖,上前一步,打着哈哈,“汪总,何必弄得这么尴尬,是不是?咱也算是老朋友了,有什么误会坐下来谈一谈...”
“谈?你这话说的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连先生前几天见我时,不是还威胁我不准我见温汀吗?”
连轩急了,“汪先生,咱说话可是要凭良心呀,我什么时候威胁你了?我可是心平气和跟你谈的...”
温汀算是听明白了,就是汪尉帆找到了她要见她,被沈怀景拦下了。
“叔叔,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温汀有些纳闷。
说起这个,汪尉帆叹了一口气,“自从知道你带着小煜走了以后,我就千方百计想找到你们,可惜一直查不到你们的下落,直到前段时间,我们公司搞了一个珠宝活动,我偶然看到了一段视频...”汪尉帆顿了一下,才道,“视频里的人看起来很像你...”
视频?珠宝?温汀脸一红,应该是上一次姜淮茵要手链,她跟沈怀景上台接吻的那件事儿。
“于是我就让人找你,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儿线索,我想亲自去见你们,谁知道你们就不见了...”
温汀心思转了一下,带着小小的期待,“上一次跟着我的那个男人是你的人?”
汪尉帆点点头,“是。”
温汀觉得心里的一块大石一下子落了地,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汪尉帆话锋一转,“不过,这之后沈总的阻挠我就很不理解了?”
温汀忙解释,“他有可能以为你是会伤害我们的人,所以...”
汪尉帆笑了,眼中带着精光,“是吗?我认为沈总应该不是被动的人吧,难道没找人查过唐家?没查过小宁的身份?怕是早就知道了,只是不露声色而已吧?”
沈怀景坐在那里,依旧没开口。
“知道小宁的身份,却不说,阻挠我们见面?沈总在打什么主意,我还真是猜不透呢。”汪尉帆眯眼看着他,带着审视与戒备。
温汀此时差不多已经明白了,对汪尉帆的话,沈怀景并没有否认,那就是默认了,所以并不是她告诉他唐家的事情,他才知道,他来见她之前就已经把她查了个清楚明白,在知道所有事情的前提下,他不让汪尉帆见她,所以,他的目的何在?
“好了,天很晚了,温汀,以南,跟我回家吧,司机在外面等着我们。”汪尉帆再一次开口。
沈怀景身形有些僵硬,冷着一张脸,周身环绕着一股阴郁的气息,他垂着眼眸,看不清什么表情。
温汀看他一眼,转开眼睛,又看了他一眼,沈怀景终于抬头,对上她的视线,温汀神色淡然的与他对视了三秒钟,然后不再看他,挽住了汪尉帆的胳膊,“叔叔,今天太晚了,我们还有许多东西要收拾,而且麻烦杨阿姨这么长时间,也要跟她好好道个别,所以,今天晚上我们再住最后一晚,明天早上跟您回去,好不好?”
汪尉帆想了想,低头看她,“小...汀,这一次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们,叔叔现在有能力可以保护你们了,我们一家人再也不要分开了。”
温汀又有些泪目,强忍住泪水,“好,叔叔,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汪尉帆一手扯着她一手扯着温以南将两人带出院子,才开口,“小汀,沈怀景这个人...”
“不简单。”温汀笑着接话。
汪尉帆愣了一下,眼中带上了一抹小小的诧异,“所以呢?”
温汀仰头看他,笑容恬淡,“叔叔,当年妈妈也说你很不简单。”
汪尉帆这次怔怔然了很久,才恍然回神,轻轻抱了抱她,“我和你妈妈的小宁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但是记住,叔叔永远是你们坚强的后盾。”
温汀点点头,“我知道,叔叔。”
将汪尉帆送上车,汪尉帆放下车窗,“明天早上我来接你们,不管怎样,要先回家。”
温汀点点头,“好。”
将汪尉帆送走,温汀回到院中,沈怀景已经不在那里了,连轩看到温汀回来,眼睛就一直盯着她,观察着她的脸色,温汀斜了一眼过去,连轩站直身体,“那什么,我还有事儿,我先走了...”九哥,您老自求多福吧。
温汀看了一圈,才看到沈怀景正在厨房里做饭,他们回来的晚,大家都已经吃过晚饭了,他高大的身影在有些狭窄的厨房里显得有些不搭调,却又异常的和谐,灯光照在他身上,在墙上投下一个狭长的身影,灯影摇曳,让人心里涌起一股俗世烟火的暖意。
温汀看着他的身影愣了一会儿神,去杨阿姨那里跟她告别。
在杨阿姨那里呆了挺长时间,温汀出来时,沈怀景正站在院子中抽烟,不知是她对他太过熟悉的原因,还是他自身气息太过强大,温汀明显感觉到他很烦躁。
温汀走过去,直接抽了他手中的烟碾灭扔进垃圾桶里,“你平常不是不抽烟吗?哪儿学的这些臭毛病?”
沈怀景沉默几秒,“你。”
温汀,“...我饿了。”
沈怀景做了简单的面条,温以南晚上也没太吃好,所以三人一起吃的,沈怀景向来话少,不说话,温汀也沉默,气氛有些凝滞,温以南抱着碗飞快的吃完了,然后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吃完饭,温汀刷了碗,然后回屋收拾东西,沈怀景坐在床上沉默的看着她走过来走过去,黑眸随着她的来去也不停的转动着。
温汀将衣服一件一件叠好收在行李箱内,起身时,沈怀景突然伸手扯住她,温汀诧异的看他,“怎么了?”
沈怀景眉头微微皱起,似是下定了决心,“你没有什么想问的,或者想说的?”
温汀对上他的眼睛,“你想让我说啥?”
两人对视十秒,互相沉默着,沈怀景松了手,没好气,“继续收拾吧。”
温汀对他做了个不屑的表情,长吁短叹,“也不知道是谁逼着我说相信他,真到了相信他的时候吧,他自己又不信了...”
沈怀景垂在身侧的手一紧,眼睛蓦然一亮,仿佛黑暗中的星光。
他站起来,走到正在收拾杂物的温汀身后,将她拥进了怀里,温汀被他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沈怀景抱紧她,头搁在她的肩头,偏头亲了一下她的脸,温汀嘴角泛起一抹笑容,却故作嫌弃的推开他的脸,“扎死了,对了,我跟杨阿姨借了剃须刀,我给你刮刮胡子吧。”
沈怀景应着,却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温汀用力挣开他的怀抱,出去打了一盆热水进来。
要沈怀景坐在椅子上,温汀将整张热毛巾平铺在他的脸上,给他热敷,毛巾盖住了他的五官,也盖住了他能看透人心的桃花眼。
温汀站在那里想了想,伸手掐住他的脖子,俯身趴在他耳朵上,语带威胁,“说,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先不说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的事情,即便不知道,在她告诉了他之后,他应该知道叔叔对她的重要性,为什么要阻挠他们见面呢?
沈怀景闭着眼睛,感受着毛巾上微醺的热气,没说话。
温汀见他没反应,伸手按着他脸上的毛巾泄愤似的往下压了压,顺手在他脸上抹了两把给他擦了擦脸,才将毛巾拿起来扔在一边。
温汀拿起剃须膏往他下巴处抹着,沈怀景闭着眼睛没有睁开,声音有些黯哑,“如果你叔叔来了,你是不是早就跟他回去了?”
温汀专注的抹着剃须膏,顺口道,“当然了。”既然那不是唐家的人,而且还是叔叔,她自然就没有这么多担心了,想到这,温汀手下不由有些用力,他一直瞒着她,害她如此纠结,费了这么多的心思。
沈怀景沉默了几秒,声音冷了几分,“温汀,你记住了,我们俩才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人,无论任何时候,你最相信的都应该是我,我不喜欢你对别人的信任在我之上,你明白了吗?”
温汀一顿,手上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温汀看着他紧闭的双眸,思索片刻,突然了然,今天她之所以能见到叔叔,是因为她承认了自己对他的心思,她答应了要相信他,答应了要跟他在一起。
如果早早便见了叔叔,她便不会逼着自己看清自己对他的感情,不会对他如此信任,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他毫无保留。
他要的是她因为相信他而跟他回去,而不是因为叔叔。
沈怀景这个人,心思之深,是她万万所不及的,上一次徐泾的事儿,这一次的事情,所有的事情他都清楚明白,都在他的掌控当中,他却不动声色,然后一步一步达到他所想要达到的目的。
沈怀景睁开眼睛,对上温汀清明的目光。
温汀站在那里没动,沈怀景坐在那里也没有动,气氛有些凝滞,连带屋内的空气都冷了许多,本来热气腾腾的水已经没了热气。
也不知过了到底多长时间,温汀抬手,挤了满手的剃须膏往沈怀景脸上胡乱的抹着,宣泄着她的恼怒,沈怀景的脸上瞬间被白色的泡沫覆盖住了,连眉毛都成了白的。
沈怀景眯着眼睛,抓住温汀作乱的手往怀里一扯,便吻了上去,他的吻杂乱无章,脸上的泡沫蹭到她脸上,两人都糊了一脸的剃须膏,
温汀拍打着挣扎着,扑棱着,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盛着水的脸盆,平冷乓啷,脸盆掉到地上,水洒了一地,连带着将椅子也带倒了。
温以南在外面听到声音推门进来,看到两人抱在一起一身一脸的白色泡沫,还有一地狼藉,愣了一下,尴尬的咳了两声,迅速转身出了去。
温汀没好气的推开禁锢着她腰的人,端起脸盆往外走,“自己刮吧,不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