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绕过台球桌,将手中的黄龙玉按在墙壁一处半裸浮雕少女的眉心,两者像被磁力吸引一样咬合在一起,少顷随着玉石的旋转,在台球桌下露出一条幽暗的台阶。刀疤在前阿义随后,二人拾阶而下。里面的空气温润新鲜,灯光随着他们的脚步声亮起,明亮却不刺眼,让人感觉很舒服。
由于坡度很缓,走了大约五六分钟的样子,也就又深入地下六七米,拐过两道九十度直角弯后眼前开阔起来:一间看起来有两百平米的实验室,中间是一段横放的圆柱形玻璃筒,占去房间三分之二的面积。在圆柱体内部左右两侧的墙壁上各有一截半米粗的铁臂,前端连接着巨大的U形磁铁,二者磁极相对高速旋转。而就在圆筒正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端坐在椅子上,用极其原始的方式在纸上写着什么,似乎并没有发觉阿义他们的到来。
“还记得三年前的冰刃事件吗?”刀疤看着老者,问阿义。
阿义看着刀疤狰狞的脸点点头:“你就是从那天的AK109变成了今天的刀疤。”
刀疤冷冷一笑,脸上的疤痕似乎在蠕动,把他的人生也弯曲成了今天的样子。也还是在这样一个夏日炎炎的午后,那时太阳还不曾落山,大海在夕阳的余晖中分外辽阔,浓墨重彩如同梵高《在圣马迪拉莫海边的渔船》相似。AK109跟大家一样,正跟心爱的姑娘依偎在一起,享受K区宁静的生活,他由衷感谢人工智能在大灾变后给予他们可以栖息的家园。
就在这湿热的季节,AK109忽然感觉脸上有一丝凉意,抬手摸去竟是水滴。就在他纳闷这冰水从何而来之际,胳膊、腿、身上都有点滴冰水落下。抬眼望去,夕阳的光辉中似乎到处弥漫着微小的冰晶落体,周遭的气温也正随之下降。
AK109忽地跳将起来,只见在海浪洁白的浪花中,一位银发老者手持竹节细仗慢吞吞走上岸边,身上破衣烂衫都被海水溻贴在褶皱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落魄。人们诧异地看着老者,因为在K区是不存在30岁以上人类的,难道他是战争中归来的战士?
随着老者的到来,周围的气温降到二十三四度,让人觉得格外舒服。他拧了拧身上布条的水,见人便说:“我叫野叟,我是念力师。”态度甚是和蔼。而大家只当是一个受了战争创伤后遗症的老兵的梦呓,唏嘘不已。因为在阿尔法GO给大家的描述中,念力师可以操控物质形态,驾驭风火雷电,对人类破坏自然而心怀不满,是在100多年前便开始实施人类清洗计划的刽子手,这与眼前步履蹒跚的老者形象根本不符。
夕阳下老人的身影被拉得又细又长,仿若随时都会熄灭的烛火在微风中摇曳。当AK109渐渐放松警惕的时候,猛然间警报声大作,十数只身高两米五的人形机甲陆续赶到,将野叟团团围住。而他还是和蔼地自我介绍:我叫野叟,我是念力师...
人工智能阿尔法GO通过对现场环境分析,人体扫描及动作分析,快速做出评定:属种-念力师,危险等级-二级黄色及以上,念力技能-氢键控制(液态水变成冰会形成大量氢键)及其它,念力强度-六级(共十级)及以上,建议处置措施:围捕。
由于不知道念力师控制物质的详细机制是怎样产生的,但阿尔法GO通过大量的实战数据以及神经元网络思索判断,应当是人类脑部的超意识与微观粒子之间产生量子纠缠(两个纠缠过的量子,无论相隔多远,改变其中一个的状态,另一个也同时发生改变)的结果。尽管现代实验科学不承认心灵感应之类无法解释的现象,但当所有可能性都排除之后,那么剩下的最不可能的结果就是事实。而控制微观粒子(例如实验室控制反中子)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电磁力束缚。
这些人形机甲将“手臂”中的武器由激光束切换到电磁束,把野叟团团围住。这时他脸上和蔼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仿佛自然能感受到周围环境所带来的威胁,这大抵类似于动物感知地震的天然本能一样。
野叟目光如炬,瞳孔深处似乎有微小的光亮在跳动,周围的气温急速下降,有人甚至打起寒颤来。那些原本微小的结晶发出咯楞楞急速聚集的声响,眼见其悬浮在空中形成十数枚中指大小两头尖尖纺锤形冰锥,就在电磁束射出的同时,冰锥也破空而去,射向人形机甲,其中有两枚超过音速,产生音爆,在自身过载的情况下炸裂成无数冰屑,以接近声音传播的速度四下飞射开来。
理论上只要速度足够快且不考虑空气摩擦力的情况下,就算一片羽毛也能击穿地球,而这些冰锥在接近音速时,穿透机甲是绰绰有余的了。就那么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所有人形机甲同时倒地,大部分都吱吱地冒出黑灰色烟柱。而让人没想到的是,那些爆裂开来的冰屑,像子弹一样击中了周围还没来得及撤离的人群。顿时沙滩上像盛开了一朵朵彼岸花似得,红灿灿的到处都是,伴随着一些受伤者的哀嚎,使这里变成了人间炼狱——在任何战争中,伤亡最惨重的还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
AK109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他下意识看看自己,竟然幸运的没有受伤!只是转脸再看依偎在他身畔的女友,脖颈外侧四分之一的部分像被刀切过一样,血汩汩往外涌,按都按不住。他心里的痛苦和恐惧瞬间爆发出来,嘶吼着泪流面面,只是这眼泪是红的,世界在他眼里朦胧成一片血色,感觉左眼睑至右唇角火烧一般得疼。
野叟不知是没有躲开,还是压根就没有躲避,生生被电磁束击中。但他并没有倒下,只是单腿跪地,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几乎跳出胸膛,感觉嗓子眼发甜,一口血喷了出来。他像忽然睡醒了一样,眼神里透出睿智的光,既没有之前的痴傻也不似刚才的惊慌,更多的是身经百战的从容。
野叟撑着竹仗,吃力地站起来,望着眼前的景象,叹息道:“我又害死这么多人!怎么样才能在清醒的时候控制念力啊!”就在他垂头叹息时,一架人形机甲从地上爬了起来,晃晃悠悠像一个喝醉了得人一样。原来机甲的身体里面嵌着AK109,正是他手动操控这副没了阿尔法GO控制的体外机甲,因为没接触过,跟电动平衡车相似,开始时候有些不适应。不过好在内部都是手势操控,人与机体很快同步,掌握起来并不困难。
AK109看见有两副人形机甲并没有被冰锥击穿,可能是攻击这两副机甲的冰锥速度不足吧,只是击倒并损坏了内部部分控制电路而已。失去女友的愤怒很快战胜了恐惧,不过是早几年踏上抗击念力师的战场而已,生念已绝,就与这念力师同归于尽!
随即一道光束命中野叟,只是他却像没事人一样,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指指AK109机甲的手臂:“这是电磁束,对付机器人和消除念力师念力用的,你得调成激光束才能融毁机器人或者杀死我,给你的什么人报仇。”野叟说的真诚,但在AK109听起来更像是讽刺,如匕首般刀刀扎在他的心上,妄图割裂他与女友间残存的纽带。他发了疯似的要把武器的制式调整过来,却不得要领。
而野叟在没有了电磁束冲击的情况下,眼神渐渐再度变得迷离,看向AK109的神情也开始愤怒起来。而更可怕的是一枚成人手臂粗细的冰锥正在凝聚,矛头正指向他眼前摇摇晃晃的人形机甲。
当AK109抬头发现情况不对,为时已晚,巨形冰锥裂空而来。可是他心里却变得十分平静,因为他知道,去往战场与念力师战斗的人无一生还,自己也不会是那个例外。终于在短暂的分别之后,可以跟女友在另外的时空相遇了。
然而让AK109没想到的是机甲挡住了飞来的冰锥,就好像石头被鸡蛋砸中一样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只不过在十米开外,一个人像在急刹车的车厢里被惯性抛出去一样,吭哧一声,摔了个狗啃屎。
“呸呸呸,”那人捂着胸口爬起来,一边咳嗽一边吐着满嘴的沙子骂道,“C他大爷,真倒霉,嘴唇都磕破了!”而就在那人摔出去的同时,就像被两股无形的力相撞产生的冲击波击中似的,野叟也以同样的方式被弹了出去,一屁股跌坐在沙滩上,捂着胸口半天站不起来,嘴角似乎又有新的血流出。
AK109认得那人,正是在K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阿义!他脸色微红,似乎是喝了酒,这人也真是胆大,不知道从哪搞到的违禁品,还敢大摇大摆地酒后出行。只是阿义站起身来动作极快,迅速穿戴上另一副体外机甲,熟练地用电磁束擒住野叟。交给AK109后,转身就跑,边跑边回头喊:“老子喝了点酒,今天就便宜你小子了,功劳归你了刀疤脸!哦,不用谢,我叫雷锋!”
此刻在实验室里再度看见野叟,阿义的心便是一动:他知道在刀疤心中野叟就是念力师,念力师就是他的仇人,是生活在阿尔法GO保护下,以及被他们清洗计划所屠戮的所有人类的敌人!而他阿义似乎正变得越来越像念力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