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已经渐渐升起,在柔和的霞光照耀下,两个年轻男子周身上下散发着不言而喻的美。
说话之人,一身银白织锦团云墨绿色青云纹交领衣缘直裾袍,外传一件墨绿色云纹提花长背心,黑色缂丝腰封,垂着一块双月珏,头上汉白玉如意冠束着发髻,白玉雕成的脸上,一双漂亮的大花眼暗藏着温柔神色带着肆意随性。与生俱来的贵气,不怒自威,让人望而生畏。
易晚秋一见,自然认得,这不就是昨日城门在无意间撞上的纨绔子弟吗?
众人一见,连忙拱手拜见:“参见八贤王。”
“免了……梓珩拜见王爷!”燕梓珩挥手洒脱一笑,伸手示意连城古松等人免礼,随后拱手向燕玄坤恭敬施礼。
燕玄坤见是燕梓珩,脸上神情顿时一怔。
“贤王免礼。”燕玄坤瞬间恢复如常,伸手扶住燕梓珩的胳膊。
“八贤王?莫不是这就是因美貌和才华而名动京都的八贤王,人称‘闲王’的燕梓珩?”易晚秋诧异,暗自腹诽。
“参见小王爷。”这时燕梓珩身边的另一名男子,上前向燕玄坤拱手施礼。
“璘恪免了。”燕玄坤挥手示意璘恪免礼。
“梓珩方才说能为晚秋姑娘作证,可是认真?”燕玄坤收回脸上的笑意,沉着声音问。
“那是自然,这两日晚秋姑娘确实和我在一起,白天名园游览,晚上湖上泛舟,带我游了游这水乡临安!人说‘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果真是名不虚传啊!”燕梓珩也不避讳,畅意直言,说着走到易晚秋面前,一双美丽的大花眼带着肆意的笑容看着易晚秋。
易晚秋看着眼前这张无比俊美的脸,晚秋面上是春风拂面般的一脸和煦,秋水般的眼底,一片安静。
“晚秋拜见八贤王。”易晚秋福身低眉施礼。
“本想着送你回来,不曾想你走的那么急,原来是家中有事。”燕梓珩扶起易晚秋,言语间带着笑意。
“王爷,如今这沉塘……?”易明原看着事情不对,提醒燕玄坤。谁知不等燕玄坤说话,连城古松却开了口。
“怎么,易二爷要怀疑晚秋姑娘与八贤王有染不成?”
易明原一听,吓的连忙跪下:“草民不敢,八贤王恕罪。”
燕玄坤站在易晚秋身侧,洒脱随性的脸上眉宇不起波澜。
“无妨,若是易二爷和小王爷执意要为晚秋姑娘寻个负责的人,只要晚秋姑娘愿意,梓珩倒不介意迎娶晚秋姑娘为妃。”燕梓珩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却是态度诚恳,在场的人听了,都大吃一惊,就连易晚秋都吃惊的看着燕梓珩。
燕玄坤一听,心里竟很不是滋味,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悻悻的说句:“梓珩说笑了”敷衍过去。
“哈哈,王爷说梓珩说笑就说笑吧,但若是日后有人再拿此说事,不管是作证还是负责,都非我八贤王莫属!”燕梓珩言语间虽然轻松,但此话一出却是掷地有声!
言外之意,易晚秋的名节问题,我燕梓珩包了!
易明原等人听在心里,自然是万分憋气,燕玄坤更是莫名的有些泛酸。
“光顾着说话了,都还没拜见易先生呢,当真该打!”燕梓珩突然想起吊唁的事来,说着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转身往灵堂去,易晚秋被燕梓珩顺手给带了进去。
燕梓珩来到灵前,恭敬三拜,易晚秋寂静叩头还礼。璘恪待燕梓珩拜过,上前跪拜,拜罢起身,看着这素白灵堂,两口棺木赫然放于堂上,不由心生悲戚,感慨一句:“素念兮,天水之间,思往兮,碧落黄泉……”
“欲往相从兮,天涯隔远,月夜思亲兮,已成枉然。”易晚秋听到这一声叹息,也勾起了压在心底的痛,不由接着叹了一句。
易晚秋说完,抬起脸看向璘恪,一身素锦百蝶穿花箭袖曲裾,外穿同色半身背心,银色腰封束着腰,一块翠绿色如意珮悬挂身前,左肩上,浅灰色蜀绣云纹蔓延至胸前,贵气却不张扬。
棱角分明的脸上,两道浓墨般的剑眉,眉下一双月照幽潭般的明眸,透着深不见底的黑亮,浓墨的眉宇间浅带几分欣喜和惊艳。
这双月照幽潭的眼睛也正怔怔的看着易晚秋。易晚秋望而生烟的脸上,秋水般的眼睛里烟波荡漾,同样带着几分诧异。
易晚秋回过神,海棠扶着起身,灵堂上没有太多人,易晚秋从容再次福身致谢:“晚秋谢过八贤王施以援手,大恩大德,晚秋没齿难忘。”
燕梓珩眼光流转,美玉雕刻的脸上肆意一笑,一把扶住易晚秋,爽朗的声音从那薄唇间传出:“晚秋?不曾想这么快我们又见面,只不过却换了个身份。”燕梓珩看着晚秋,美目灼灼升辉。
易晚秋起身脚步微微后挪了半步,手臂自然的滑脱燕梓珩的手掌,抬起那张平湖般的脸带着和煦的笑容看向燕梓珩。
“有劳八贤王还记得民女,民女当真受宠若惊。”易晚秋秋水般的眼底,笑意融融。
“哈哈,先生啊先生,您可知道您这个女儿有多放肆?竟敢在我燕梓珩面前见缝插针!”燕梓珩突然转向易明川的灵位,朗声笑言,众人听了,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都知道这位八闲王随性洒脱不拘小节,况且易明川在世时,与燕梓珩算的上是莫逆之交了。
若是易明川地下有知,此刻只怕要被燕梓珩气活了。
易晚秋冷眼瞧着,心底不由发笑。
璘恪上前,明眸带笑:“王爷与晚秋姑娘当真早便相识?”
易晚秋嘴角含笑,明净的眼眸再次打量着璘恪,脑袋微微一歪,没有说话。
连城古松正欲开口,燕梓珩带笑一把拉住璘恪朗声说道:“这位便是连城侯爷的小公子,连城璘恪。”
“璘恪见过晚秋姑娘”连城璘恪再次礼貌拱手施礼。
“晚秋还礼”易晚秋连忙微微附身还礼。璘恪伸手示意起身,易晚秋微微含笑起身。
“好了,时辰到了,易先生和夫人该起灵了!”燕玄坤看着灵堂上几人,心里竟有说不上的不舒服,但面色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易明原听了,连忙附和:“王爷说的是,该起灵了。”说着一挥手,院子里侯着的抬灵家仆已鱼贯而入。
院子里,燕玄坤正命人将易晚滢从祭台上搀扶下来。易晚滢一脸娇媚,桃花脸上显尽得意。
“慢着。”突然易晚秋一声冷沉的声音传出,灵堂上下众人一怔,都看向易晚秋。
易晚秋走到灵堂门口,看着燕玄坤和易晚滢,嘴角一勾,朱唇轻启。
“王爷,晚滢妹妹冲撞家父亡灵,依王爷之意,不需妹妹点天灯祭祀,难不成王爷连谢罪都要为晚滢妹妹免了吗?”易晚秋平湖般的脸上,波澜不惊,秋水般的眼睛静静的看着燕玄坤。
众人一听,都是一惊,易明原一家早已面带怒色,难掩的恨意。若是眼神能杀人,易晚秋此刻早已死了几百回了。
燕玄坤沉下了玄铁般的脸,眉头一拧,眼光里蔓延出冷意。
“晚秋姑娘,奉劝你不要过分!”燕玄坤声音里透着冰冷,让人听了不寒而栗。在场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向易晚秋。
谁知易晚秋淡淡一笑,和煦的脸上又添了几分笑意。前跨一步,跨出灵堂素白清瘦的身影立在廊檐下。
“晚秋是为王爷着想,王爷可不要会错了意。”晚秋眼波生烟,让人看不透。
“为本王?”燕玄坤一挑眼睛,不屑的瞟了一眼那个让他生厌的身影。
“是,若是大王知道王爷不顾圣意执意救下晚滢妹妹,且并未让妹妹灵前谢罪的举动,不知大王该如何作想?王爷贵为王储,这枉顾私情的的话若是传扬出去,王爷以为会当如何?”易晚秋不卑不亢,不急不躁,声音如流水般缓缓流淌,润物无声的渗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燕玄坤一听,心中不由暗自惊心,易晚秋说的没错,执意救下易晚滢已不知圣心如何,再这样下去,结果不敢设想。心下不由起了疑虑,没有说话。
易晚滢一见燕玄坤有动摇的意思,对易晚秋的恨意更深,眼睛里如同腾腾烈焰。
“易晚秋,你想把我怎样?我是小王爷的未婚妻,你敢把我怎样?”易晚滢一心急,竟有些口无遮拦,抬手指着易晚秋,破口嘶吼。
易晚秋神色自若,和煦未减分毫,眼底的笑意仿佛能将一块冰融化了。
“我没想把妹妹怎么样,况且妹妹已贵为王爷未婚妻,晚秋当真是不敢把妹妹怎么样。我只是希望妹妹可以诚心在爹爹灵前谢罪,三步一叩首直到坟地,方显妹妹诚意,更让王朝上下知道王爷公私分明,半点不徇私情。如此妹妹在爹爹灵前也诚心谢罪尽了孝心,又成全了王爷圣名,博的个贤良淑德,妹妹何乐而不为呢?”易晚秋声音淡淡,如清水击石,清缓中带着落地有声。
易晚滢一听,脸色铁青,冲上来就要抓易晚秋的脸,燕梓珩和连城璘恪不约而同的向前跨了一步,冲上来的易晚滢已经被易明原一把拉住。
易晚滢站在台阶下,看着易晚秋那张让她痛恨到骨头里的脸。
“易晚秋,你故意报复我!我易晚滢和你誓不两立,让我给他们叩头谢罪,还三步一叩首到坟地,你想都不用想,我易晚滢就是死也不会做的!若有一日你落到我手里,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易晚滢此时此刻已经丧失了机智,无边的恨意冲昏了头脑。
众人看在眼里,没想到易家二姑娘生的明艳动人,竟心肠如此狠毒,所说姐妹两不合拌拌嘴,可以理解,如今连灵堂上王孙大臣前来吊唁的亡人都开始污蔑,当真是让人发指。
易晚秋看着发狂的易晚滢,秋水般深不见底的眼睛里,蔓延出丝丝冷笑,脸上依旧一脸和煦。
“放肆!当真以为小王爷和我等王孙大臣是摆设吗?岂容你在这里撒野!”没等易晚秋说话,燕梓珩跨步到灵堂门口,看着门外台阶下撒泼的易晚滢,一声冷吓,再看脸上,那肆意洒脱的笑容早已褪的不见分毫,取而代之的是周身散发出的威仪,让人不由心生惧怕。灵堂上下当即“呼啦”跪成一片。
易晚滢被怔住了,竟忘了下跪,易明原见一向随和从不轻易变脸的八贤王都动了颜色,心知易晚滢闯下了祸,连忙呵斥:“还不跪下!”
易晚滢被易明原说着一把拉倒跪倒在地,一张桃花脸虽带惊慌却依旧带着恨意,瞪了一眼跪在廊檐下的易晚秋,又转向燕玄坤。
燕梓珩看易晚滢看向燕玄坤,嘴角淡淡一勾,美玉雕刻的脸上覆上淡淡笑意,“王兄以为如今之事,该当如何?”燕梓珩恭敬的看着燕玄坤,微微拱手,似乎等候示下。
燕玄坤早已被失去理智的易晚滢气快吐血了,暗自骂易晚滢不争气,再大的仇恨,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开撕呀!
如今的灵堂上下,除了燕玄坤,燕梓珩,燕玄琦三位王爷,其余人都跪在地上。燕玄坤环视一周跪着的身影,再看一眼依旧没清醒的易晚滢,看向廊檐下的易晚秋,玄铁般的脸上,薄唇吐出几个字:“易晚滢,三步一叩首,于易先生灵前开路!”冷冷的,没有温度,却能感觉到隐隐的恨意。
易晚秋听了,低垂着眼睛,嘴角勾起一个不易觉察的弧度。
易晚滢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爷!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难不成您要帮着那个贱人说话?我现在才是您的未婚妻啊!”易晚滢声嘶力竭的控诉。
众人心底不由暗自发笑,当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燕玄坤淡淡一笑,根本无视易晚滢的嘶吼。一步跨出灵堂门,随手将易晚秋扶起:“都起来吧!”
“谢小王爷,谢长安王,谢八贤王!”待众人拱手谢恩起身。燕梓珩看向易晚秋,美的不像话的眼睛闪着明亮的光芒,似在询问。
易晚秋回以淡淡一个感激的笑容,随后脸上笑意褪去,平静的脸上一脸严肃,沉声吩咐一声:“起灵……!”
院子里顿时哭声四起,纸钱漫天飞舞,白幡迎风飞扬。
易晚秋灵前三叩首,众人身后恭敬三拜,起身后,易晚滢一身重孝,灵前磕头,沉重的棺木在悲痛的痛哭声中离地,一步步往门外走去。
沿着临安水乡的水岸,浩浩荡荡的素白出殡队伍在漫天飞舞的纸钱和白幡的弥漫下,一步步踏着那被磨的发亮的青石板,往城外的坟地而去。灵前,易晚滢三步一叩首,为灵柩开路,额头已磕出了血迹。身后,易晚秋怀抱易明川夫妻的灵位,神色悲戚,眼波含泪。易明原和燕玄坤等三位王爷伴在灵柩两侧,其余等人随在灵柩之后。
水岸两旁,站满了围观的百姓,水里的船只遇着也都靠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