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家上下在渡口送走了燕玄坤易晚滢等人回京都,刚回到易宅,易晚秋正准备回杏林草堂,便有管家进来道:“老爷,老爷大喜呀!”管家笑着躬身道贺。
易明原夫妻一惊,晚秋也停住脚步,静静立在门边听着。
“喜从何来?”韩氏一脸喜色连忙问道。
“回夫人,姑苏大小姐差人来报,说表小姐锦岚被大王亲自册封兰惠郡主,待年岁一满,便等同王女出嫁塞外为王妃!”管家回复。
易明原一听,同样面露喜色:“这是木易两门的荣耀啊!锦岚当真是争气啊!”
“是啊,老爷,晚滢嫁小王爷为妃,锦岚又封为郡主,这可是易家祖上蒙荫啊!都是争气的孩子,不像某些人,一无是处活着都是种耻辱!”韩氏高兴的脸上笑开了花,看着易晚秋满是嫌弃厌恶。
易晚秋听在心里,暗自冷笑,面上却是一件和煦,秋水般的眼睛里带着浓浓的笑意,转身回来向易明原夫妻福身道贺。
“晚秋给叔父和婶娘道贺,这当真是易家的福气,是叔父和婶娘的福气。”
易明原冷哼一声,韩氏深深的送了晚秋一个大白眼:“可真是恬不知耻!”
易晚秋嘴角一勾,笑容更加和煦:“晚秋无能,这种光宗耀祖的事晚秋这辈子怕是都不及锦岚表姐和晚滢妹妹了,叔父和婶娘就当没有晚秋这个人吧!晚秋从今以后只愿守着杏林草堂承爹娘此生志愿,将杏林草堂传承下去,从今儿起,易宅与杏林草堂便进水不犯河水!”易晚秋声音淡淡,如同潺潺流水,击石有声。
易明原听了,眉毛一竖,随即干瘪的脸上浮上了阴冷的笑意。
“你要独占草堂?”易明原起身瞪着晚秋。
“叔父错了,草堂一直就是爹爹的,与叔父无关。叔父忘了,叔父如今住的易宅,可也是爹爹的家业,按理来说,爹爹仙逝,晚秋身为易家嫡长女,这易宅,杏林草堂都该是由晚秋支配的,但晚秋念及叔父与婶娘的恩情,这宅院就留给叔父了,至于草堂,从明天开始,晚秋便代替爹爹,坐诊草堂,希望叔父,为各自安好,勿生事端才好。”晚秋深吸一口气,秋水般的眼睛蔓延上的笑意,带着说不出的坚定。
易明原突然“哈哈”一笑,转瞬恶狼般的眼神盯着易晚秋,缓缓伸手指着易晚秋的鼻子。
“就凭你,也妄图和我争家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也配?!纵容了你几日,你还真当自己是嫡出大小姐了?没有了京都人的庇护,我倒要看看,谁还能护的了你!侥幸不死,能保住你这条小命,就是你天大的本事!”易明原面部狰狞,眼如毒蛇。
易晚秋嘴角微微一勾,笑容暖暖:“那就是晚秋自己的事了,不劳叔父费心。晚秋告退。”晚秋微微福身,含笑转身搭着海棠的手离去。
“贱人!竟妄图独占草堂,贱人不死,我心难安!”韩氏看着易晚秋离去,恨到钗环微晃。
“夫人,大小姐另外有话带给老爷夫人。”管家见易晚秋离去,才又开口禀报。
“姐姐说什么?”韩氏忙问。
“大小姐说,如今表小姐被封郡主,外表光鲜,可终究要嫁到那苦寒之地,心中不舍,正好有个现成的,大小姐言于老爷夫人,必要时接到木府,以便来日代表小姐和亲塞外。”管家一字一顿,原话转告。
易明原舒心一笑:“当真是姐姐聪慧,去给姐姐回话,说我明白了。”
“是,老爷!”
堂上三人,笑容让人生寒,只是这一番算计,晚秋如今却一无所知。
晚秋和海棠回到杏林草堂,白幡素幔都已撤去,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易晚秋从临街的药铺进来,店铺内并无患者也没有抓药的人,白发老掌柜在柜台里打着盹,店铺里其他徒工都懒散的坐在凳子上发呆,说闲话。突然见易晚秋进来,都懒懒的起身打个招呼。
“姑娘来了。”徒工们一说话,吵醒了老掌柜,老掌柜比徒工态度稍好些,连忙来到易晚秋面前。
“姑娘。”老掌柜拱手施礼。
“童叔,这……”晚秋看着昔日忙碌不堪如今萧条的杏林草堂,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姑娘,自从先生夫人没了,这草堂生意就一天不如一天了!二爷还时不时过说几句闲话,大伙儿都没心思干了。”童叔说着,叹口气,看着晚秋,各种无奈。
“我知道了。”晚秋点点头,秋水的眼里,泛起了波光。
晚秋一路往里,穿过店铺来到后院,后院的两大排药炉都没有半点烟火,院子里晾晒的草药也无人收拾,地上东西七倒八歪,晚秋捡起脚下的一个药筐放在药架上,秋水在眼里荡漾。
穿过院子,进了客堂,客堂几案蒙尘,蒲团落灰,易明川与草堂众人议事的场景恰如昨天,而今却物是人非。
穿过客堂,便是长长的回廊,通向了杏林和草堂宅院。晚秋没有再走,抬头看着“暖春堂”三个字的匾额,眼眸里那几欲夺眶而出的秋水生生的吞了进去,像一颗颗晶莹的珍珠沉入了那深不见底的湖里。
“海棠,请童叔和大伙儿来暖春堂议事!”晚秋转身在牌匾下的蒲团上掀衣跪下,平湖般的脸上,神色坚定,声音沉寂,落地有声。
“是,姑娘。”海棠应声出去。
很快,海棠带着童叔和七八个徒工进来,齐声向晚秋行礼。
“见过姑娘!”
晚秋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并没有急着说话,反而是不动声色的将几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众人最初进来还有些懒散,有些瞧不上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暖春堂上静的可怕,依稀可以听到易晚秋发髻上珠钗轻晃碰撞的声音。拱着手的身子渐渐严肃起来,神情也渐渐变的严肃略带些忐忑不安。
约摸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晚秋看着差不多了,忽然回过神来笑了。
“罢了,都快免了吧!瞧瞧我这看着大伙儿,一时好像看到了爹爹和娘亲在世时的场景,竟不觉走神了!累大伙儿拘了这半天的礼,快请入座吧!”晚秋平湖般的脸上一脸和煦的笑容,说话间让人看着竟多了几分辛酸。
“谢过姑娘。”众人谢座,各自在两旁的蒲团上撩字跪下。
“还请姑娘节哀啊!”童叔入座,看着易晚秋多了几分心疼。
晚秋脸上,略过一抹苦笑,随后便抬手微扶一下发髻,掩饰了过去,但还是被众人看在了眼里。
“晚秋谢童叔体恤,如今晚秋的处境,哪里还有什么节哀不节哀的!海棠,上茶!”晚秋眼底,一湖柔波,说着,吩咐海棠上茶。
海棠为众人一一奉上茶,人们看着面前的茶盏,心底不由忐忑。
“姑娘有什么话,就说吧。”童叔到底年纪大了,看事情也看的明白。
晚秋听了,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暗自深吸一口气,笑意更暖。
“今儿晚秋确实有几句话,想跟大伙儿说说。”晚秋说了一句,便停下,顿了顿。
“如今草堂,经此变故,没有了爹爹和娘亲的坐诊,不复从前自然是有的,但却也不至于如此落败,想来大伙儿也都心下明白。”晚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拿眼瞧去,众人脸上写满了不安和无奈。
“有人觊觎草堂已久,觊觎爹爹名下家业已久,也是爹爹和娘亲太过良善,才遭此不测,铸成这千古遗恨。若非天可怜见,晚秋死而复生,只怕今日,晚秋早已随爹娘成为黄土中人。”晚秋放下手中的茶盏,搭着海棠的手起身,秋水般的眼睛里,一股肃杀之意从湖底升起。
“但不论旁人如何觊觎,杏林草堂,晚秋拼尽这一身桃花身骨,也要护草堂周全,将杏林春暖传承下去!”晚秋说着,转身望着那一块烫金的匾额,气沉丹田,吐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童叔等人闻听,内心的豪气被晚秋激起,齐刷刷直起身子,向晚秋再次拱手。
“我等愿随同姑娘,重振杏林草堂!”声音洪亮,细听还带着些许悲愤。
晚秋听了,心中略一舒展,眉宇间多了几分感激。
“大伙儿的心意,晚秋自是明白,晚秋年幼,涉世未深,少不得劳烦童叔和大伙儿的帮衬。且不论如何,晚秋在这里替亡故的爹娘谢谢大伙儿!”晚秋说着,恭敬福身施礼。
“姑娘快快请起,我等承受不起。想先生夫人在时,待我等不薄,如今我等辅佐姑娘,亦是无可厚非。”其中一二十出头的男子,拱手说道。
“齐飞哥哥自小跟随爹爹学医,晚秋从小便得哥哥照拂,晚秋心中自然清楚。”晚秋看着男子,笑容温和。这齐飞,从小跟随易明川,是草堂里最为调皮最为厉害的一个。
晚秋回到主位上,重新坐下,认认真真的看着众人,表情渐渐严肃。
“如今大伙儿愿意与晚秋共建草堂,那晚秋有几句不太中听的话便先放在前头。大伙儿有心帮衬晚秋,但与晚秋共事,忠字是最为要紧的!不管大伙儿有何为难之事,只要告诉晚秋,晚秋必定不遗余力,一切都好商量。这第二件,便是希望大伙儿明白自己身处的位置。大伙儿与晚秋是绑在一起的,晚秋荣,则大伙儿荣,晚秋损,大伙儿自然也落不下好的下场。大伙儿与晚秋同舟共济,晚秋自然拼死也要护大家周全,只要有晚秋一日,爹爹娘亲能给你们的,晚秋必定不差!”晚秋义正辞严,看着众人,言谈间当家大小姐的威仪尽显无余。
众人听了,连忙起身躬身施礼:“我等必定忠于姑娘,与姑娘同舟共济!”
海棠看在眼里,不由的湿了眼眶。
易晚秋一双秋水的眸子里,微起波澜。
“若是现在有谁有困难,不愿意再在草堂待的,尽可告诉我,找童叔支了银子,便可离开,日后见着,也是故交,必不会生分。”晚秋看着众人,很是和气的问,随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良久没有人说话,晚秋微微一笑,放下茶盏。
“好,很好,如今没有人愿意离开,晚秋心中感念这一份恩情。若是日后,让晚秋发现有人身在曹营心在汉,做出对草堂,对晚秋不利的事,到时别怪晚秋事先没有言明,手段狠辣!”易晚秋再次起身,看着众人,平湖般的脸上,眼底蔓延出杀伐果断的凛冽。
“请姑娘放心!”众人再次异口同声,向易晚秋拱手施礼。
“如此,从明儿起,我将亲自坐诊草堂,晚秋就仰仗各位了!”晚秋神色瞬间变的缓和,脸上暖春般的笑意,带着深深的感激。
“我便这就带大伙儿打扫草堂,明儿一早,杏林草堂,重新开张!”齐飞笑着说道。
“从今儿起,齐飞提成副掌柜,协助童叔打理草堂!”晚秋看着齐飞,顺水推舟。
“是!”众人听了,连忙称是。
海棠扶着易晚秋离开暖春堂,走在长长的回廊上,晚秋站定,深深的呼一口气,脸色恢复了一如既往地平和。
“海棠,安排童叔给知府衙门递个帖子进去,将我房间里那个青花缠枝莲玉壶春瓶封上,一并送进去。”晚秋所有所思,安排着海棠。
“姑娘,那个玉壶春可是姑娘最心爱的瓶子啊!”海棠有些舍不得。
晚秋眼波深沉“比起草堂安危,又算得了什么,去吧!”
“是,姑娘。”海棠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晚秋走了几步,忽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一会儿去告诉童叔和齐飞,明日一早,挂出牌子,杏林草堂为临安百姓义诊三日,叫齐飞带着大伙儿好生准备着。”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