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百里辰的别院,正是空无一人的时候。
谭明明的房中站着一个银发玉颜的男子,他手中握着的,正是谭明明自黎城带来的那把古剑。
男子的手在剑身上细细地摩挲着,看着已经暗沉的颜色,和熟悉的图腾,他的眼中风起云涌,几番滚打后又化为一汪平静。
“这些年,你去哪里了?”他修长的手在剑上摸了又摸,低沉清澈的嗓音似呓语,又像在对谁说话。
可是剑,是无法回答他的。
说话的人浑然不觉自己面对的是死物,依旧戚戚然道,“你说走就走,几百年里杳无音讯,可当真是绝情。如今既是回来了,就别走了吧。”
忽然,男子手上的剑仿佛听懂了一般,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响声。剑柄上那颗宝石如那日在宫中一般,隐隐地闪着红光。
凤鸣护主?
男子原本迷离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清澈,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这把剑,颤着声音道,“你……她……这是怎么回事?”
她早已不在人世,这凤鸣剑是在护哪方的主?
他脑中忽然浮现起那日拿剑的那个女子,不,不是她,她虽拿着剑,但是降不住这凤鸣剑!这剑通灵性,一旦认主,千年不变,如何这时会有反应?
她没死吗?怎么可能!
忽然,凤鸣剑又安静下来,与初时一般。
莫不是,她回来了?
男子将本要带走的剑又放下,忽而想到什么,拔开剑鞘,在手指上狠狠划了一道,让鲜红的血渐渐没入剑中,这才放回了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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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的九王府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吉时快要到了,众人就等着媒婆引着新娘子出来拜天地。
西鲁皇帝正在堂中正坐,笑看着自己英姿勃发的儿子。
今日的九王爷一声大红喜服,端的是玉树临风,容颜似锦。
皇帝摸摸自己已经半秃的脑袋,再看看自己的儿子们,不禁感叹,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儿子们长得好,主要还是依赖他这个玉树临风的爹!
今日九王大喜,那帮平日里长袖善舞的朝臣们搜肠刮肚地想溢美之词,才惊觉原来骂人比赞美容易的多,平日里朝堂上与人争辩起来,明刀暗枪的酸词信手拈来,今日要赞美起人来,竟左右都是那几句,说多了都觉得不好意思。
但是渐渐的,大家都发现了新的恭维对象,就是今日看起来心情十分不错的皇帝。
夸九王爷,左右不过玉树临风,祝福不过百年好合。但是夸起皇帝来,那就有的多说了,从虎父无犬子,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从皇帝的富态的肚子,到充满智慧的秃脑门,再到岁月沉淀别具一格的老人斑,真是无穷无尽。
皇帝被围在周遭的人夸的头晕目眩,差点错以为今日成亲的是自己。为了恰到好处地结束这个话题,他拼命琢磨着另一个话题,这一琢磨,还真叫他发现了个问题。
“老六呢,怎么还没来?”
众人环顾一周,发现六王爷百里垚果然还没来。
这两位王爷虽斗了这些年,但是面子上总还是客客气气的,今日是九王大婚的日子,吉时都快到了,百里垚这个做哥哥的还没到,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想是六哥公务繁忙,故而来晚了些。”一旁的‘百里辰’道。
皇帝鼻孔重重哼了一声,却也没斥责,只道,“不懂事!”
‘百里辰’量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时候唱礼的人开了嘹亮的嗓子,“及时到,迎新娘!”
‘百里辰’上前几步走至皇帝跟前,询道,“父皇,要不再等等,六哥还没来。”
这拜堂成亲是一生的大事,断没有等的道理。果然皇帝显得有些不满,道,“等什么等!做兄长的没有兄长的样子,真是不像样子!”
‘百里辰’闻言,恭敬地退了回去,继续拜堂大礼。
唱礼的见皇帝都发话了,便不做停留。待媒婆引着新娘子站定,他便深情高昂的扯开了嗓子。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后面一句“送入洞房”尚不及说出口,就被急急赶来的六王爷打断了。
“该死该死,本王来晚了!”
这突兀的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却见来的不止六王爷一人,他身侧还有一个女子。
图赫与霍云扬见那女子皆是一惊,他们去看霍云停,果见他已经黑了脸。
“你胡闹什么!这样的日子都能迟到,还带些乱七八糟的人来,成何体统
!”皇帝怒目瞪着百里垚,此刻是真的起了火。
“父皇可误会儿臣了,儿臣几时是胡闹的人了。”百里垚推了一把被点了哑穴的女子上前几步,走到‘百里辰’跟前,与他四目相对,关切道,“儿臣不过是帮九弟解决了个麻烦,所以耽误了些。说起来,也是九弟的不是。”
两人这般相距咫尺地站着,霍云停黑脸迎笑面,道,“六哥费心了。”
“哪里!”百里垚侧开他到了皇帝跟前,指着谭明明道,“儿臣在来的路上遇到了这疯妇,竟在街上四处喊着是九弟的人,怀了九弟的孩子,弄得百姓议论纷纷。儿臣一看,这般下去定是不妥,于是点了她的哑穴将她带来了来。”
“竟有此事?”皇帝打量了一番谭明明后,眼神抛向了‘百里辰’。这话,明显是在问他的。
“况且此女在街上这么喊,侯爷早晚都是会知道的。儿臣想与其到时候叫侯爷误会,不如带来让九弟当面解释清楚,父皇再发落了这疯妇,也好及时澄清误会,方不伤素檀弟妹的心,也不叫侯爷这样的老功臣难堪。”
九王这番话下来,周遭众人已经明白事情的始末,看向谭明明的眼神也有些不忍。
这满京城谁不知道九王爷和侯府小姐的感情,如何会与这来路不明的女人有染,这摆明了是个误会,甚至连解释的必要都没有。因此为了撇清误会,皇帝大可直接发落了她,以安抚侯爷。
这疯妇,也是可怜。
图赫听罢,赶紧上前道,“九王爷抓了我小妹说疯妇,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雅戈波是这片大陆上的强国,图赫此人虽不好战,但是凌厉风行,很有手段,故而对西鲁皇帝来说是贵客。他这么开口,皇帝纵有怀疑,面子总是要给的。
“怎么,是公主殿下?”皇帝看了眼他身侧的图姝。
图赫起身作揖,恭敬道,“先父在世曾收养过中原两个义女,此番来雅戈波,本王便想带她们到家乡走一走。”
“原来是这样。”
皇帝要的当然不是一个解释,就算今天图赫说眼前这个女人是他妈,他也不会反驳。他要的不过是皇帝的薄面和一个台阶而已。
为了一个女人和雅戈波伤了和气,是大大的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