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六斤恍惚。
“要我腰牌何用?”
程恪笑了。
“做戏做全套,自然是借班头的腰牌调兵去查封走私食盐的铺子。要不然,岂不是留人把柄?”
说了话,程恪又叫过李一龙,凑在他耳边嘀咕几句。这便伸手要时六斤腰牌。
时六斤既然已经上了程恪贼船,只得乖乖将腰牌递过,只是他心底,对程恪的畏惧便又多了几份。
这头李一龙领命去查封铺子了,程恪顺手操起家里他娘用来教育他的竹板,带着时六斤又到了姚长子家。
到了门口,程恪又打眼让两个跟班力夫盯着时六斤候在门口听他传唤,自己先一步跨进了院中。
到了院子里一瞧,两个李一龙带来的半大小子一左一右挟持着张胖子。
这会儿他被程恪叫人包扎了伤口止了血,又找了棉巾给他擦洗一番。除了面上有些发白,其他看起来倒还好。
至于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因为宽大袍服一时到看不出来。再说此刻他正因为捅了篓子自家兜不住,一门心思哭豪呢。哪里有功夫管那疼痛,只嘴上还在一个劲的唠叨不息:
“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这下我家里肯定要知道这事了,瞒不住了啊。”
程恪笑眯眯拉过一张椅子来坐到张胖子跟前。
“张胖子啊,我又改主意了,咱们来谈点儿生意如何?”
“啊,啊,啊,啊。”
张胖子今天是被程恪打怕了,更是被他那泼天的胆子给吓怕了。见到程恪来到他眼前,当即惊恐的叫了起来,犹如发了癫疯的傻子一般。
程恪好整以暇,等张胖子叫了一会儿,还没个完。程恪嗯哼一声:
“还叫啊,再叫我就叫了把你拖出去了。要叫去大街上叫去,我听着烦。”
张胖子立马跟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一般收了声,不敢叫了。
“今日事情已然闹大,你当如何收场?”
一旁的李朝奉先跳起来先呛声问,紧接着,又哼哼一声反吓唬程恪道:
“你故意挑拨东关民人和巡卤盐丁火拼,你罪大恶极。我要去盐运司衙门告你去!”
程恪眼皮都没抬,只扬起手里的竹板,对着李朝奉脸上就是一板子,顿时一块巴掌大的印子贴在李朝奉脸上。
“替死鬼一个,死期临头,还在呱噪。先给我叉到柴房去看着,有收拾你的时候!”
当即,两个半大小子便叉着李朝奉进了柴房,李朝奉还要挣扎,又是挨一顿好打。那连连哀嚎声听得张胖子直哆嗦。
这厢转头,程恪又朝着张胖子笑道:
“张胖子,我改了主意。你既忧心家里人要罚你,我倒是有个办法。只要你应了,我便帮你解围。”
张胖子听到这话,还以为程恪怕了今日事情闹得收不了场,找他求援呢。当即急切的追问:
“什么办法,快说快说。只要帮我解围,这个头我不出了。”
程恪却卖起了关子,嘿嘿笑着说:
“不出了?你想参和就参和,想不参合就不参合?你真当你个大少爷要风就是风,事情没法收拾就拍拍屁股走人?这世上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三千两赔偿钱,不二价,要不然就丢了你到街上去。”
张胖子听到程恪狮子大开口,顿时怒了。他家钱是多,可他只个纨绔公子,从来都是大手花钱的份,这么一笔大项开支,他在家里哪里有那权力支取?
难不成还能跟家里伸手要吗?可他家老太太不在家,去了南京。他只能跟他掌家的大哥张庆绶要。
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张胖子顿时怒气上头,恶向胆边生,开口朝着程恪吼道:
“放你个屁,开口便跟我要三千两银子,你这根本是讹诈!”
程恪嗤笑道:
“许你们说我们家的画是假的诈我们,就不许我诈你?哪门子的道理!”
张胖子已然气的糊涂了,顺口就道:
“凭我家有钱有势,你们不过是孤儿寡母的贱民一户,当然应该乖乖受我们欺诈。你现在要是个豪门大户,我倒过来给你当牛做马。可你配么?”
程恪简直无语了。
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他身后几百年后的那一世。世间不知所谓,三观不正的人,何其多哉?
这些家庭出生优越的公子哥儿,天性被宠的三观扭曲,只认钱不认人。谁有权有势,谁便是爹,便是爷,便该高人一等。谁没钱没势,谁就是猪,就是狗,就该遭人作践。
这在他后世那个时代,有句名言:有钱即正义,贫穷即犯罪。
要不怎么会有那句惊世骇俗的大喊-“我爸是李刚”呢。
像张胖子这类人便是如此。直以为自家在扬州城里数一数二,便要将一条大道当成他自家廊巷,恨不得螃蟹一般横着走才能觉得面上有光。
只是在他眼里的草木蝼蚁,真的如他所以为的那般任凭搓捏么?
今日,他可不就踢到了铁板上?
张胖子这个纠结哀怨啊,一屁股顿坐在地上,急的就要淌眼泪了。半晌才喃喃道:
“你,你,你,你这是要坑死我啊……”。
程恪一晒:
“你才知道?”
张胖子顿时慌了起来,张口大喊:
“我哥是东城张庆绶,你不敢弄死我。你弄死了我,你全家不得好死!”
程恪都想拿头去撞墙了,又来!嘿嘿嗤笑一声:
“呦,呦,呦。刚才还听你说东升当铺资金周转不开,找你借贷。所以拿了我们家的画转给你认契呢,这会儿到拿不出了?张胖子,你小气啊,啧啧啧。”
程恪一边说,一边就要使眼色叫人给张胖子好看,又接着说:
“张胖子,你还在做你的春秋大梦呐?你睁大你的猪眼瞧瞧眼前形势,眼前可是你拿乔作势的地方!给你阳关道你不走,那就怨不得我无情无义了。来呀,叉了丢街上去。外头正乱着呢,踩死拉倒。”
说了,程恪又叹口气道:
“我反正命贱,你命贵。我死了,拉你一个富贵公子哥儿垫背,你说我是赔了还是赚了?”
张胖子顿时被噎住了。
可不是,他刚还说程恪是贱民。人家要跟他同归于尽,他犯得着么?
张胖子心底一番寻思,这才弄清了眼前情形。程恪是抱着要与他同归于尽的心思了。人为刀俎我为肉,眼下他又哪里有和程恪讨价还价的余地?
当即扑过来抱住程恪大腿,开口便如杀猪一般叫唤道:
“你别扔我,我们好商量,好商量。钱我愿意出,我愿意出,可,可这么大一笔开销,可我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啊,你能不能款宽限我几日,让我凑一凑。”
程恪却撇着嘴说:
“我改主意了,三千两不够,三万两。”
张胖子一听,哇的一声哭了:
“你杀了我也没那么多钱啊,你,你,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程恪冷着脸转过头来说:
“刚才和你好生言语你不听,现在后悔了?”
张胖子立即跟到:
“我不敢了,不敢了。你饶了我吧,我哪里去拿三万两银子啊,我哥会打死我的啊,呜呜呜呜。”
程恪一看这胖子哭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一副认人宰割的模样。心底估计也将他拿捏的差不多了,便转身噗嗤一声,和颜悦色的笑着对着他说:
“吓唬你呢,不用你拿那么多银子。说你猪脑子你还真是,你今日不过是替人出头,难道还用得着你自家贴钱。不知道找人替么?”
张胖子一听不是找他要钱,当即欢喜起来,赶紧凑到程恪眼前说:
“好,好,你说找谁替。只要你帮我遮掩,我都听你的。”
程恪又是一笑,只是眼光却冷了下来。
“今日事,你需听我安排,我保管你无事。你若说半个不字。哼哼,你看着办。”
张胖子当即连连点头,哪里还敢顶嘴。
“第一,你出个告,只说今儿你被偷贩私盐的奸人蒙蔽挟持,和官兵起了冲突。迫不得已,你只好赔银子消解误会。官兵宽宏大量,念你是江都张家人,便与你和解,只是下不为例。如何?可能回复了你家里人么?”
张胖子一听有人替他背锅,还能帮着周全。何曾再管旁的许多,当即回道:
“好好好,我愿意赔银子,只要你放了我,还帮我圆了谎。些许汤药费的银子我有的是,好说,好说。”
程恪冷哼一声:
“些许汤药费?你到说的轻巧。”
冷哼一声,程恪拍拍手,那厢时六斤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时班头看定个什么数合适?”
时六斤这才明白,原来是要在张胖子身上割肉。他到不敢多贪,想了半天,犹豫着伸出五根指头。
“好!五百两银子,一百两赔时班头。其余四百两安抚盐运司的兄弟们,你可知道了?”
程恪一拍张胖子肥脸,问他答不答应。张胖子连连点头说好,倒把一旁的时六斤弄得一愣一愣的,他明明是想说五十两好不好。
不过今日受了这么一场罪,平白能得一百两银子。他娘的,他这十来年公差下来,一点一滴攒下来的家什不过也才一百五十两。
这一下子凭空就得了一百两,时六斤当即便不多言语了。只是一边偷着乐,一边暗暗叹道:
“这姓程的小子倒是大方。”
程恪见时六斤没有异议,便转头又冷笑一声,朝着张胖子道:
“公事说完了,这第二嘛,咱们便来说道说道我家抵当的债务。”
张胖子连忙摇手:
“我不要了,不要了。我回头找东升铺子上将你们家借贷给销了,就当没这回事。”
程恪哼哼一声,心道还算你识相,一边道:
“那我家那幅画呢?”
张胖子赶忙回到:
“在东升铺子上收着的,不过却在月前下黄梅雨时候泡了水烂了。被宋友金送府城宝源斋修补,又没补得好,怕对你家没交代,所以才想到说是假画来着。”
程恪一听这个气呀!当时就忍不住想狠狠抽张胖子一顿。这可是他爹留下来不多的遗物之一,他娘还拿这个当念想呢。这便成了一张烂画,还念想个屁?
这么思索着,程恪不禁皱起眉头来。他实不想让他娘再伤心一回,可要是拿回来是一张没法修补的烂画,他娘怎么好,怕不又得病了。
却是一时挠头,不知怎生处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