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程恪可没这么好轻易松口的。
既然要做,当然要利益最大化才行。
程恪便开口提起了条件。
第一,县试将近,首要以县试为务。
至于开湖,因为只涉及东关。眼下粮足人多,又是农闲时候。正可以以工代役,换取农田被淹,想必农民不但不会反对,相反会云气相从。
故而,这件事情韩济舟自己去负责就行,倒不用程恪多费心思。唯一所需的,就只是程恪按照自己的设想将施工图纸做出来罢了。
程恪当年读大学,正经专业本来就是园林工程规划与设计,文史却反倒是他个人的喜好而已。故而,这根本上是小事一桩。
程恪很有信心,这图制作出来,按图施工。等到将几百年后的扬州十里瘦西湖如画风景一一呈现出来,他这位写志怪小说的“大作家”,怕不得又按一个造园大家的名头。
这个要求跟杨通判、韩济舟说了,二人倒是点头认可。
毕竟眼下这个时代是儒家治国最鼎盛的时代,功名一世,正是人间至高真理。耽误一个学子的考试,那等同于犯罪。
况且县试本就临近,左右不过十来天功夫就要开考。到也不必程恪再多花这点精力去工地亲为。
这头二人同意了,程恪又提到:
“第二,开湖之后,我欲在湖畔沿有一番大作为。扩城的经费,便是从这里出来。杨大人,彼时真到行此方略时,大人需全力相赞于我,万万不得掣肘。要不然,必误大事。”
杨通判因问道:
“计将安出?”
程恪却笑着,再不肯吐露半句详细。
杨通判见程恪这般模样,只得心底叹一口气。
高人行事,就是喜欢这么神神叨叨地。他倒是没有别的想法,只是也担心会出岔子罢了。
“第三,彼时我筹集经费足额以后。韩大人接掌江都县的任,必须兑现。此前太早,过后嫌迟。大人可否有把握拿捏好这个分寸?”
杨通判皱起了眉头:
“这倒难办,要了结眼下的事项,需一鼓作气拿下蒋立仁那个混账。要不然,终究夜长梦多。况且今日蒋立仁已然被我拿下,我岂有再将他放出的道理?此事,棘手。”
程恪却笑着道:
“我听说,扬州钞关,是南京户部与扬州盐运司共同管理,而扬州府,本有举荐监察之责。眼下还有一人可用,我倒是可以做个顺水人情,先补偿一下那蒋太爷。”
杨通判立时诧异,上前追问道:
“如何说的?”
程恪脸一红,有些羞赧的指着常玄振笑道:
“今日不单单是张大官人被常小爵爷拿住了,东关钞关委员张素庵因与张官人牵连,一并也正被小爵爷锁在了船上。小爵爷作证,此人已然供认走私私盐的罪状,眼看此人是不能用了。”
杨通判顿时错愕不已。
眼前这小子,还真是个贼大胆。钞关委员虽然品级不大,可是哪个不是背景深厚?居然也能被他一举拿下。
杨通判这下对程恪是真心服了,这小子不但聪明,手也黑呀。
此人可堪大用!
杨通判因问:
“你是说,先送顶帽子稳住蒋立仁?”
程恪拍手赞道:
“大人英明!”
杨通判笑着应道:
“也好,既然张庆绶脱了身,蒋立仁也没有关着的道理。如此一来,还能稳住张庆绶不掣肘。你这一招倒是周全,妙,妙!”
程恪笑道:
“这也是有常小爵爷的相助,大人要赞,不如赞一赞常小爵爷吧。”
一旁常玄振听到程恪扯到自己,倒有些怪不好意思起来。
只是杨通判这时才注意到,程恪对眼前这位锦衣卫少年武官的称呼,竟是什么小爵爷?
再一想到这位少年武官姓常,杨通判顿时一愣。
眼前这位,莫不是开国公家的小公爷?
难怪程恪这小子肆无忌惮,根本不把官爷和大老板放在眼里。
人家有这么粗大的靠山,扬州城里,又有何可惧?
杨通判顿时收起了对程恪的疑虑,彻底坚定的站到了程恪这边。
这是架金梯啊,如何能错过?
他转头笑着拱手朝常玄振行礼,顺口问了老公爷的好。
陆俊峰却在一旁插问:
“既捧了姓蒋的,回头到了要紧关头,又如何拿下他?总得有个理由吧?”
杨通判却笑哈哈的也卖起了关子。
“这倒不用担心,要拿下蒋立仁,抬手之间的功夫而已。本官这里,可是有他厚厚一本的狗屁倒灶呢。到时候往淮安巡按衙门一丢,管教他立时坐蜡。”
话既说到这个份上了,程恪几人的忧虑也烟消云散。眼瞅着对眼前这位胖胖的杨通判一番连打带拉,已然是将这位官爷连蒙带骗拉到了自己这边。
程恪这心,算是彻底安了下来。
一时,杨通判领着垂头丧气的张家两兄弟告辞,又着落人跟随常玄振手下去了东关码头,领那倒霉的钞关委员张素庵。
这头开国公府上瞧着天色将晚,却见小公爷迟迟不归,也打发了人来东关衙门询问。
常玄振还有些不依,显是对程恪口中的排队枪毙,大炮对轰还念念不忘。
程恪便要了常玄振名剌,约定考完试后便将一些心得写下来送到他府上,与他参详。
常玄振得到了保证,这才意犹未尽的依依不舍去了。却浑然忘了今日横行无忌,已然被有心人记在了心上。
因这,后面又闹出一番波折,还为此挨了他爹常凤一顿好打。为此,又被徐鹏举那个娘炮给好一阵讥笑。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且说程恪,将常玄振送到东关署衙门口。又是一番契阔,好容易将常玄振打发了。抬头一瞧,天色却已将晚。
他因记挂母亲,今日这一番闹腾,闹得沸沸扬扬。程恪只怕自家老娘这会子都不知道有多担心,因则,程恪也便急着要往家回。
却在将要抬脚之时,又被韩济舟和,陆俊峰二人拦住。
“到底是少年人,猴儿急。你可把什么给忘拿了?”
韩济舟笑吟吟调侃着程恪.
程恪低头一看,却只见韩济舟手里正晃荡着一叠纸片。
因一想,程恪扶额笑道:
“光顾着拍小爵爷马屁,倒把正经事儿给忘了。”
啥正经事儿?
银票啊!
哦对了,还有房契。
程恪一边自嘲笑着,一边接过银票。却不急着往怀里揣。
眼珠子转了几圈,程恪从纸片里数了五张一百两的银票,伸手递给韩济舟。
“大人,今日得亏你成全,小子老大一桩心思因祸得福。我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个巧妙结局。这些银票小子受之有愧,还是大人自己收着吧,开湖总要用钱。”
韩济舟眼前一亮,却无动静。只是似笑非笑的瞧着程恪打望。
一边程恪又抽出两张百两的银票递给陆俊峰:
“老师因为学生,今日受了惊吓。这点银子,当是学生给老师赔礼,也是汤药费。老师不得推辞,且收下吧。
陆俊峰和韩济舟对望一眼,二人彼此脸上掩不住的笑意。
韩济舟却又拿程恪打趣道:
“怎地你给我五百两,却只给你老师二百两。你到会做人啊!”
程恪却不理会韩济舟似笑非笑的玩笑,又拿出一百两递给小霸王李一龙。一边说道:
“小霸王,今日没你们兄弟相帮,我怕是早就被人关起来吊着打了。这一百两银子,你拿去和兄弟们吃酒。”
小霸王连忙摇手:
“这怎使得,太多了,太多了。”
程恪不管,硬塞给了小霸王。转头又对着姚班头姚长子父子道:
“姚叔,长子。我们两家就不必多言了。这一百两银子给姚叔拿去,省的长子你又大手大脚,不过宿就给你花没了。”
一时,众人哈哈大笑。
笑完了,程恪却又将最后剩着的两张百两银票抽出一张,这回递给的,是韩硕。
“韩大人,五百两银票给你,是为公。这一百两,是私谢,您接着。”
韩济舟伸手就给了程恪一巴掌:
“说你小子会做人,你还喘上了。这些钱你都收起来吧,今日是你帮了我老大一个忙,解了我心头烦心事。我还没谢你呢,你到巴巴的给我送礼。小心我举报你行贿哦。”
众人听这话,又是一阵哄笑。
一时,推脱的推脱。相让的相让。到最后,程恪到底硬塞了几份银票给诸人。只有那五百两银票,韩济舟却是死活不收。
“你家之前是开店铺的,这五百两银票,正好给你开个店用。”
程恪却摇了头。
“大人,东关码头上人多口杂。我倒是无意在那边开店。既然大人不收这银票,我不如将那栋铺面赠与大人作价吧。回头我在离家近的地方找一处再开便是。”
韩济舟听程恪这话,心底倒是连不迭赞许。胜而不骄,得而不贪,进退有据,克己守礼。这样的少年不成才,谁能成才?
东关宋友金的铺子,他接是接了去。可是这铺子由来,难免不招人嫉恨挂怀。他这么转手一让,既做了人情,又免了祸患。
这孩子,可真是个机灵透顶的小家伙啊!
韩济舟沉吟片刻,一拍程恪肩膀道:
“你既反复礼让,我再推辞就是却之不恭了。如此也好,这铺子我正好留了有用。这样,算我跟你换的,回头我找到好铺面,跟你置换就是。”
程恪正等着这句话呢,当即抢道:
“如此就这么说定了,小子先谢过大人了,可不许反悔哦。”
说了话,程恪抬头看天,转头又拱手请辞:
“诸位长辈,天色将晚,小子记挂家中老母。今日就此别过,改日,我请大人和老师吃酒。可要给我赏光哦。”
陆俊峰因笑着一手指住程恪道:
“可瞧瞧,这小子店还没开张呢,就想着拉客了。好好好,等你家酒肆开张,韩大人不去,我绑都得绑着他去,你放心了吧。”
程恪小脸一红,那滑稽的孩童模样,到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一时众人笑语连连,彼此关系到贴近了许多。
陆俊峰打趣够了,这才手一扬:
“你娘一个人在家,估计惦记着你呢,去吧。”
程恪因拱手相别,转身,招呼着姚长子:
“长子,咱哥俩,双双把家还!”
一声招呼了,程恪和姚长子辞别众人。随着落山的夕阳步步走远,将一串影子拉的老长,老长……。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