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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远渡(1 / 1)

柳晓楠询问岳子凡:“老师是想给您的朋友一个赎罪的机会,对吗?”

岳子凡点点头说:“我是这样想的。当年我是因为绝对信任他,才对他说出心里话,结果他背叛了我。今天我还想再信任他一次,最坏的结果,大不了让他把我扔进太平洋。如果不给他这个机会,他的一生都会背负着罪恶感,死了也不得安宁。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何苦冤冤相报。”

柳晓楠说:“有这个机会,老师出去走走散散心、调养一下身体也挺好。我手里还有点钱,费用不必由他来承担。”

岳子凡说:“那倒不必,我手头也有些积蓄。还有件大事,他说如果你俩愿意到美国留学,他愿意提供经济担保,替你俩联系学校。这件事非同小可,你俩得商量着办,我不发表意见。”

柳晓楠不假思索地说:“这是好事,不用商量。雪莲跟着出国留学,正好可以照顾老师。”

有那么一瞬间,岳雪莲有点发懵,不敢相信出国留学的机会,就这么轻易地来到身边。她紧张兮兮地问柳晓楠:“那你哪,你不打算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柳晓楠轻松地笑着说:“汉语都没学好,还留什么学?等我读完了大学再说。”

岳雪莲神情落寞地说:“那我等你大学毕业,我们一同出国留学。”

残缺沧桑的永丰塔下,柳晓楠和岳雪莲并肩而立,俯瞰着整个复州小城。岳子凡要午睡,岳雪莲坐立不安毫无睡意,便提议出来走走。

两个人漫无目的在城里走了一圈,一路默默无语,也没看到新鲜有趣的事物,脚步自然而然地登上城里的这座小山包,站在耸立的永丰塔下,眺望着远方。

正午温煦的阳光,暖暖地映照着永丰塔倾斜残破的黑色塔体,塔基的条石缝隙里,已生出细如蛛丝般嫩嫩的草芽。

侧身荒芜的永丰寺的大门外,那棵状如伞盖、有着六百多年树龄的中国槐,繁密的枝条上挂满了祈福的红布条,在微风中轻悠悠地飘荡。

柳晓楠扶着岳雪莲的肩头,安慰道:“原本是件好事,你何必忧心忡忡?”

岳雪莲背靠在柳晓楠的胸前,喃喃地说:“我没有研究生学历,晋级评职称始终处于下风,也做不成真正的老师。如果留学归来,境况将大不相同。”

“那就别再犹豫,机会难得,我全力支持你出国留学。”

“可我怎么舍得下你,独自出国留学。”

“有很多种原因,决定了我不能出国留学。其一,我不能丧失诚信,辜负了文联的老师们和厂领导的希望;其二,我的事业在国内,我刚刚摸索出小说写作的路子,不能半途而废;其三,我从没想过要出国留学,汉语言、自己的母语都没学明白,英文字母也不能熟读,出国去学什么?最为关键的是,我留在国内,可以做你最坚实的后盾。”

岳雪莲转过身来,泪光闪闪:“可是,我们要分开很长时间,多么的煎熬啊!”

柳晓楠拥抱着岳雪莲:“没有可是。你想想看,从我们在编辑部相识,历经波折走到今天,整整三年的时间,你觉得很漫长吗?不过是短暂的分离,属于我们的日子还有很多很多。如果我们俩都出国,经济状况也不允许,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柳晓楠的态度不容置疑。没有了后顾之忧,岳雪莲决心已下不再犹豫,心思渐渐地飞向大洋彼岸。出国留学的诱惑力实在巨大,怎能轻易地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

岳雪莲趴在柳晓楠的胸前,信誓旦旦地说:“晓楠,你等我三年,我还你一辈子。”

柳晓楠轻轻地拍着岳雪莲的后背,平淡地说:“放平心态,只当是出趟远门,不需要过度地拿它说事。你走出去不必过于兴奋和沾沾自喜,我留下来也没什么可遗憾可抱怨的,各有所求而已。”

回到家中,岳雪莲跟父亲说起两个人的最终决定。岳子凡说:“这样也好。明天你俩回到滨城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要高兴的太早,等我的消息。”

返回滨城,当天下午去给林一丹和那个老干部拜个晚年。柳晓楠还是第一次走进部队干休所,军人把守的大门,一栋栋独立的小二楼,无不显示着非凡的威严与特殊地位。

林一丹和坐着轮椅的老干部在一楼的会客厅里接待他俩。只说了一会儿话,勤务兵便把老干部推走了,说是首长的身体不允许长时间坐着。

林一丹把他俩领到楼上的小客厅里,自家人不受干扰地说话。岳雪莲说起出国留学一事和两个人的最终决定,意思是让母亲赞助一点费用。

林一丹听后断然地说:“我不赞成你俩的决定,太草率了。要么一同留学,要么一个也别出国。”

“阿姨,这是我的决定。”柳晓楠解释说:“我走进大学校门来之不易,不想半途而废。雪莲则不同,出国留学几年,回来后有利于事业的进一步发展。”

“这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林一丹的激动和担忧同时呈现出来:“你俩想过没有,长时间的分离,会造成感情的疏远。我明说了吧,你俩就不担心这期间发生什么变故?”

岳雪莲抱着母亲的胳膊:“妈,你也太杞人忧天了吧。我和晓楠是什么感情,不是夫妻胜似夫妻,岂能被时间和距离所打败。”

林一丹轻哼了一声:“正因为你俩感情深厚,才应该懂得好好地珍惜。你俩再认真地想想,把所要面临的问题都想清楚,时间还有,不急着马上做出决定。”

林一丹亲自下厨,做了一顿晚饭招待两个晚辈。回到自己的家中,岳雪莲一直亢奋的情绪冷淡了下来,像是一颗刚刚萌芽的种子,遭受突如其来的春寒的袭击,蔫了。

她坐在书桌前,拿起那一对鸡血石印章,反复端量着,神情落落寡欢,似乎在下着最后的决心:“我妈说的也对,耕者晓楠和师者雪莲是永不分离的整体,如痴如梦也不应隔海相望。”

柳晓楠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从另外一个角度想问题:“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用不着这么紧张忧虑,长辈有长辈的想法,我们有我们的选择。我当然希望小岳老师能永远陪伴在我的身边,可你得问问你自己,最真切的愿望是什么,不要给自己留下什么遗憾。我也不想在日后的生活当中,时不时地听到你的埋怨声。”

岳雪莲恳求说:“要不,我俩一同出国吧。不会英语没关系,我可以教你也可以给你当翻译,处在那种语言环境下,学起来很容易的;经济状况不允许也没关系,有人担保怕什么?大不了咱俩一起打工,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你是怕把我留在国内,我的那些初恋前任妹妹同学乘虚而入?”

“都什么节骨眼了,你还有心思开这样的玩笑。”

“那就说点正经的。都出国是不现实的,我压根也没想过要出国。你自己做决定,我既不鼓励也不阻拦,你也不要强迫我跟你一同出国留学。”

当天晚上,岳雪莲翻来覆去睡不安稳,害得柳晓楠也跟着迷迷瞪瞪。

过了几天,岳子凡和他的朋友来到滨城。柳晓楠找了一家比较上档次的饭店,招待老师和他的朋友。

席间,那位远方的客人,详细地介绍了出国留学的相关事宜,并且明确地表示,他只能为一个人提供经济担保。这样一来,柳晓楠和岳雪莲在是否一同出国留学这件事上,便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可是,问题变得既简单又复杂紧迫,岳子凡的朋友在国内的时间有限,需要他们当场作出决定。岳雪莲犹豫不定,岳子凡不便参与进来,最终还是柳晓楠替岳雪莲拿定主意,跟随她的父亲一同出国。

事后,岳雪莲问柳晓楠:“没人愿意让自己的爱人单独出国,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送出国门。”

如果不是柳晓楠的一再坚持,她没有长期分离的勇气和准备,也许会放弃这次出国留学的机会。

柳晓楠说:“将来我有一个留学归来的老婆,人前人后多体面多荣耀。”

“没一点正形。”岳雪莲既感动又觉得滑稽可笑,多大的事情在他那里,都会有另外一种让人轻松的解释。她说:“咱俩登记结婚吧,趁着还有点时间,办一个简单的婚礼。你设想中的那个让我记忆一生的传统婚礼,已经融入到我的生命中,不需要以外在的形式去体现。”

“我们已经是夫妻,何必用外在的形式去约束彼此?”柳晓楠不屑于此,从容淡定地说:“如果连一点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即使不出国、即使正式结婚了,彼此相互猜疑,以后的婚姻生活也是疙疙瘩瘩磕磕绊绊的。”

“你确实让我不放心。”

“那你就别出国留学,整天把我栓在你的裤腰带上好了。”

“粗俗!有人全力支持我,我为什么不走出去长长见识?反正那个传统的婚礼,不会长腿自己跑了。你能不能改改你的油腔滑调,也不分分大事小情时间场合。”

“改不了,如果把什么事情都看得过于严重,那活着该有多累。”

岳雪莲正式向校方递交了辞职书,岳子凡那边也在办理着病退,出国前的各种手续都在紧锣密鼓地申办着。岳子凡卖掉了自己的房子,反正回国后要跟女儿女婿生活在一起。

柳晓楠把手里这几年积攒下来的稿费版费,提出来全部交给岳雪莲。穷家富路,何况是出国留学,手头不能太拮据。

岳雪莲情绪高涨,重新捧起了英语书,焦急地等待着签证。

柳晓楠也处在人生的巅峰当中,爱人即将出国留学,由他亲自改编的电影《父亲的土地母亲的河》已经上映,长篇小说《经纬线》正式出版发行,销量还不错。

鉴于两部电影、一部长篇小说的成就,他正式加入了作家协会,成为一名谷雨曾经期望的名副其实的作家。

《经纬线》的样书寄到后,柳晓楠首先给程义老师寄去了一本,并附了一封长信。尽管程义务农多年,他还是尊称为老师,详细介绍了这几年自己所走过的路。特别说明近期事务繁多,不能兑现诺言前去看望老师,请老师谅解。

尽管最初的想法来自谷雨,尽管书中的主要人物是以自己和谷雨为原型,柳晓楠却没有给谷雨寄书。他不是怕岳雪莲有想法,而是觉得没有必要,他相信谷雨的心中也有一本同样的书。

柳晓楠心急的是,稿费什么时候才能够到手。他让岳雪莲催催她的学姐,看看能不能把稿费提前全部结算,总感觉书到用时方恨少、钱到用时不嫌多。

他想着岳雪莲走出国门时,腰包里能够鼓一些。

岳雪莲从母亲那里也拿到一笔钱,尽管母亲始终不赞成她独自出国留学。她给学姐打了电话,不是催稿费,而是让学姐在她出国后,再把稿费寄给柳晓楠。

她不想把柳晓楠全部掏空,三年后回国还要举办婚礼,他手里不能没有一分钱。出国后她可以勤工俭学,孟想想能够做到的,她也能做到。

开学后,柳晓楠按部就班地上学放学,岳雪莲不允许他再为自己的事情分散精力,耽误课程。同时还要求柳晓楠放学后必须回到她家里,在出国前的这段有限日子里,他们要像真正的夫妻一样生活着。

起初,柳晓楠还屁颠屁颠的,乐此不疲,渐渐地发现“上当受骗”了。

岳雪莲每天都在培训他洗衣做饭做家务,言之凿凿,是为了他好,在她不在他身边的这三年时间里,他自己能够照顾好自己,而不需要别人的照顾。

柳晓楠心甘情愿地接受岳雪莲的培训。岳雪莲的确为他想了很多做了很多,甚至把他的毕业论文都提前准备好了。

这段日子里,林一丹经常光顾他俩的小家,见到两个人如同夫妻一般地生活着,也渐渐地放下心来。

出国的那天,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有林一丹和柳晓楠相送。在机场,十年未见的岳子凡和林一丹,只平淡地问候了几句,陌生人一般。

那个曾经的共同的朋友,见此一幕,远远地自行躲开了。

柳晓楠和岳雪莲紧紧相拥,默默地聆听彼此的心跳,无需再多说什么。岳雪莲带走了那块玉佩和那对鸡血石印章,睹物思人,如痴如梦将续写新的传奇新的神话。

柳晓楠则提出一个浪漫的约定:三年之间不再有任何的联系,把思念的话保存在心里,用一生的时光去慢慢地倾述。

岳雪莲带着庄重的承诺登上了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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