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青玺对着铜镜贴上面具,清俊的面庞不见了,铜镜中面孔僵冷蜡黄。再戴上花白的假发,穿上青色官袍,当朝冷面百揆出现了。
内院中开满了洁白挺立的牡丹,点点红色花蕊点缀其间,这是青玺最钟爱的品种,青玺被花朵上的几粒细微的尘埃吸引住了目光,他蹲下来顺着墙角上望,这里有外人来过!
有人能避开他的四大护卫到他的卧榻之侧,没有惊动他,此人是何方神圣?苏沉尘?
青玺来不及深入细想,赶着上朝,今日必须除掉程定桥,一定要为皇上夺回程定桥手上的兵权。曹长贺党羽正在竭力营救,夜长梦多……
今日护送青玺上朝的是神剑魔音两大护卫。神剑乃一翩翩公子,魔音则是一个清清丽丽的女子。另外两大护卫鬼妪怪叟。此两人相貌行事怪诞诡异,青玺妖吏之名也与此二人有莫大的关系。
“大人,请上轿!”神剑仔细检查青轿安全无虞,方掀起了轿帘。魔音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动静。
储阳殿邺帝御书房内,邺帝双手揉着斑白的两鬓,微闭着双眼,睫毛微微有些颤抖。御案上厚厚的一摞奏折,全是为程定桥求情的。诛杀一位权臣有人求情很正常,这次正常得有些过分,让邺帝暗暗心惊。
南司中除了兵部和工部,其余四部皆上疏求情,北司更是举司求情……邺帝咬住钢牙,心中恨恨骂了一句:迟早诛了这些太监!
最让邺帝气恼的是礼部侍郎范子书,平素满口君臣礼义今日竟然也上奏折请求赦免程定桥。
程定桥是北司神鹰营将军,北司总阁曹长贺一手推荐扶植,大邺五年入北司,无战功可言。此人八面玲珑喜欢结交朝中文武百官。近两年曹长贺手中权利越来越大,让邺帝胆战心惊,不得已慢慢削减曹长贺的实权。
邺帝诛杀程定桥的决心动摇了,归根结底是担心动摇了百年基业。
“皇上,百揆大人到!”随着小太监尖利的嗓音,东方青玺疾步入了御书房。
青玺双膝下跪:“微臣扣见皇上!”
“爱卿,快快请起!”邺帝从龙椅上站起来,伸手遥扶青玺。
“皇上,杀还是留?”看着皇上深锁的眉头和满桌的奏章,青玺知道皇上又遇到了难题。
“爱卿,杀之朕不好交代……曹长贺自十二岁在我身边,朕见其机灵忠义让他做了司礼太监,后来朝廷的需要成立北太监司,让其任总阁。迄今十年,他已经由一个懵懂可爱的少年成长为满腹诡计的阴谋家,大邺初年对于我们大邺的政权巩固做出了不少贡献,可是近两年已经威胁到我大邺根基了。这满朝文武都在给朕出难题啊!”邺帝将几本奏折狠狠摔到地上,仰天长叹,瑬冠下满头花白的头发。
青玺拾着地上的奏折,蜡黄的脸上僵死得没有一丝表情,唯有他的眼中露出一点稍從即逝的痛苦。皇上找他来就是要让他采取非常手段,而这个非常手段会让他身上更是充满了妖孽气息。
邺帝四十多岁,安邦定国,励精图治,也称得上一代明君。为了他的贤明,诸多诛杀都算在了青玺的身上。
墙壁上的一副花鸟图徐徐开启,邺帝从墙壁机关中取出一方小小紫色锦盒,双手取出,小心翼翼放到青玺手中。邺帝宽厚一笑,坐回到了龙椅上。
“第一百二十一个锦盒。”青玺心中默默念叨。他迫不及待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排着两副剪下的手指甲,如同十枚弯弯的月牙。大小长短色泽跟前面的指甲一模一样。邺帝真是用心了。青玺眼前浮现一双美如白玉的手,小太监轻轻托着那双纤纤玉手,一个小丫头跪在旁边,小心翼翼的修剪成小片的月牙指甲。
青玺凝视了片刻,就将小锦盒纳入了怀中。他不愿意想太多,十六岁入朝,支持他做天下大男人的人再也没有在他身边出现,只为当初承诺让天下人幸福相聚,让自己一个人来担别离。
“皇上,臣告退。”每次说完这句话,几乎都会为皇上解决一个难题,邺帝心情都会为之一松。
青玺着手准备程定桥的事,眼下公开诛杀他已经不可能。事实上他离开的同时皇上已经去了明德殿,应了文武百官之请,赦免程定桥。青玺作为总百揆,稍后还是要前往明德殿。大多朝官要求赦免,可是工部和兵部是极赞同削弱北司兵权,中间的冲突还需要平衡。
当朝规定文武百官上朝走东偏门,青玺除了皇上入的正门不能走,其他门他可以随意进出,暗杀他的人很难探得他的行踪。由此可见,东方青玺确实权倾朝野。
神剑魔音此时恭立在皇宫西门。青玺俯耳对神剑吩咐了几句,神剑策马离开。待青玺离开入宫,魔音消失在另一条路上。
明德殿外太监高宣:“百揆大人到!”
东方青玺步入大殿,立即感觉到凝重的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跟从前一样青玺上朝百官侧目,皇上也是期待地望着他。
青玺感觉来自百官的目光在他身上寻找答案,曹长贺对他还谄媚地笑了笑,那没有胡子的圆脸上,处处昭示着敦厚和恭顺。礼部侍郎范子书特意瞟了瞟他。
兵部尚书鲁无恙,工部尚书刘普儒相顾坦荡一笑,他们眼中东方青玺跟他们一样,虽然有些传言,但是直觉百揆大人是忠诚报国之士,绝不会与奸佞为伍。百揆大人年纪在朝中虽轻,文韬武略居百官之首。鲁无恙和刘普儒推崇备至,但是其他部司则各自心怀鬼胎。
“东方爱卿,朕应了北司和四部的上疏,赦免了程定桥的死罪,可兵部和工部之言也非常有道理。朕想听听你的意见。”邺帝又把这个烫手的芋头丢给了东方青玺。他赦免了程定桥的死罪,又怕寒了兵部工部尚书的心,致命的一脚让百揆大人来踹。
“百揆大人,程定桥目无法纪,公然售卖北司六品官位,扰乱朝纲,此风不正,焉能固我大邺百年根基?请随我们一起恳请皇上收回赦免成命!”
鲁无恙和刘普儒相继向皇上跪下。鲁无恙和刘普儒跟随邺帝创立大邺,多年来兢兢业业,赤胆忠心,实在看不惯北司曹长贺作为。尽管满朝文武大多被曹长贺收买,他们铁骨铮铮,不懈捍卫正道大义。
东方青玺心中暗暗钦佩。
曹长贺手执塵尾站了出来,憨厚地对左右众臣呵呵一笑,面向皇上俯首诡辩道:“皇上,陈将军忠心为国选拔人才,人家出于感恩送了一些财物,怎么就小题大做上纲上线了?再说我们大邺哪条律令规定受人钱财就得受死刑?这满朝文武,自己反省反省,站在这里的有几人是干干净净?”
鲁无恙刘普儒并不擅长舌战,面对这些似是而非的言辞不知道该如何辩驳,气愤得握紧了拳头。求助的目光一齐盯紧了东方青玺。
“曹公公,此言差矣!”东方青玺微笑着从容站出来。
“大邺律令确实没有明文规定受贿就要领受死刑。”百官一阵骚动,东方青玺站在哪边?
“大邺的律令也没有规定不许咬狗,请问公公是不是见狗就要咬呢?”
朝堂上臣子们强忍住大笑,有的装着咳嗽,有的装低头看地面,有的用手掩面擦眼……掩饰自己发出的些许不合适的声音。邺帝拿起一本奏折掩盖笑意,龙颜大悦。只有曹长贺怒目而视。
“既然皇上念其初犯,赦免于他,就该闭门思悔,而不是巧言令色一再为自己开解,岂是为臣之道?”言下之意,他认同了赦免。
曹长贺气得想要宰了百揆大人,可敦厚的笑容一直柔柔地挂在脸上。听了东方青玺的话心中一喜,只要东方青玺不从中作梗,程定桥无虞也!但是今日朝堂一箭之仇他日定要报回。曹长贺白净的面庞挂着莫测高深的微笑。高喊着谢主隆恩,命人从天牢中提出程定桥,曹党一片喜色。
刘普儒失望地看着东方青玺:“东方大人……您……”鲁无恙不善做伪,对东方青玺简直怒目而视了。百揆大人东方青玺,第一次让他们深深的不解,重重地失望。
青玺呈上了自己的奏折。青玺认为现在天下四分五裂,应该由邺帝这样的明君一统天下,百姓才能真正的安居乐业……这些年大力发展农耕和商道,国力逐年强盛。夺回北司神鹰营,废除监视机制,实现皇权的统一后,就可以着手吞并最近比较强大的晋楚了,自己下月前往打探敌国虚实。
邺帝飞快地逐字扫过,兴奋地一拍御几,忽又硬生生噎回“正合吾意”几个字。东方青玺亲自前往,邺帝坚决不允!他不在身边,实在不妥。
曹长贺微胖的脸上堆起的满脸笑意,几乎让他的眼睛成了两条缝,见到皇上飞快的扫视了一眼百揆大人的奏折,面带喜色。他本就多疑,盘算着如何偷看到此奏折的内容。
一太监连滚边跑边失魂落魄地叫嚷:“出事了!程将军被人杀了”
“啊……”无数惊异的声音,朝堂上乱成一团,他不是被曹长贺从天牢里带出来了吗?
“刑部即刻侦办此案!”皇上站起来,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轻松。挥手让文武百官退朝。青玺脸上一抹忧色闪过。
曹长贺带领着手下一拔人匆匆离去。
明德殿门外,鲁无恙和刘普儒追上青玺:“大人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