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紫菀一大早便起来了,梳洗更衣,留了绣竹与绿云看家,便带着淡菊与绣竹去了林家。
李氏早打发了李嬷嬷带着丫头媳妇们在二门上等着了,紫菀一下轿,众人都忙行了礼,李嬷嬷笑道:“姑娘可算来了,太太一大早就起来等着了,方才还在念叨了。”说罢便簇拥了紫菀往上房去。
及至到了正院,在上房门口的几个丫鬟见了紫菀忙请安,一面争先恐后的打起帘子,向内通报:“姑娘回来了!”
紫菀一进上房便见李氏含泪望着自己,林淮的眼圈也有些红。
经年未见,二老似乎苍老了些,鬓边多了一缕银丝,不变的那慈爱的眼神。紫菀心下又是酸楚又是欢喜,眼眶一热,不禁流下泪来。当即拜了下去,哽咽道:“父亲,母亲,女儿不孝,给二老请安了。”
林淮忙伸手止住了,李氏亦忙扶了她起来,含泪笑道:“好孩子,快起来,咱们娘俩不过一年没见,你怎么就生分了?快坐下说话。”
房中侍立之人也都跟着垂泪。
林淮见状忙笑道:“今日咱们一家团圆,乃是好事,怎的倒哭起来了?岂不是让孩子也跟着你伤心。”
李氏闻言方止了泪,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笑道:“老爷说的是,倒是我糊涂了。”
林淮问了些紫菀的近况,又说了会子话,知道她母女两个有梯己话说,不好再留,便回书房去了。
林淮一走,李氏便忙携了紫菀的手进了里间,在炕上坐下。
母女俩经年不见,自是亲密非常,李氏一直担心紫菀过得不好,此时便拉着她的手仔细端详。
只见她身上穿着鹅黄色绣折枝玉兰的倭缎银鼠袄儿,外罩玫瑰紫二色比肩褂,系着海棠红遍地洒金裙。
乌油油的头发挽着挑心髻,髻上簪着一朵红宝石串米珠珠花,斜插了一支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右鬓后别了一朵绢制姚黄牡丹,越发显得典雅秀美。
不过一年不见,紫菀不止身量高了不少,眉眼也长开了,少了些稚气,多了丝娇艳。
李氏这才放下心来,笑道:“一年不见,我家菀儿越发出挑了,都长成大姑娘了。听说圣上赐婚你与陈家公子,我们也为你高兴呢,还想着在你小定前赶回来,谁知还是慢了。”
紫菀闻言,面上微微一红,正欲说话,忽想起什么,四周看了一圈,没见到周氏母子几人,忙道:“不是说大哥哥大嫂子还有芝儿他们也一道回京了么,怎么不见?”
李氏闻言笑道:“你大嫂子在通州的姑母病了,他们转道去探望了,要晚些日子才能到呢。”
紫菀这才明白其中缘故,笑道:“原来如此,那一路上可还顺利?您和爹爹在姑苏这一年可还好?”
李氏笑道:“都好,自在的很,就是有些不放心你,你这一年在家里过得如何?那位继夫人待你可好?可有没有为难你?”
紫菀闻言,面色一顿,方笑道:“挺好的,妈不必担心。”
李氏对紫菀极为了解,见她神色便知必有隐情,便转头对房中众丫头婆子道:“你们先下去罢,让我们自在说话儿。”
众人闻言便都下去了,只李嬷嬷和李氏的两个大丫头谷雨和芒夏并淡菊绣竹在。
李氏知道紫菀是素来报喜不报忧的,看了淡菊绣竹二人一眼,便道:“淡菊你来说,菀儿这一年在将军府过得怎么样?”
淡菊闻言一惊,觑了紫菀一眼,想起自家姑娘这一年多来受的委屈,便也顾不得其他了,把这一年来发生的事都细细说了。
众人越听越怒,李氏到后面已是面沉如水,待听到史氏想把紫菀许配给朱家时,更是怒不可遏,直气的浑身乱战,怒道:“好一个侯门千金,实在欺人太甚!”
紫菀怕她气出个好歹来,忙轻抚她的背,一面瞪了淡菊一眼,皱眉道:“你跟妈说这些做什么,没的让她老人家气话坏了身子。”
李氏忙摆了摆手,道:“你别说她,让淡菊继续说。”
有李氏撑腰,淡菊也就不怕什么了,把在赵府的事情都事无巨细的说了。
过了良久,李氏方慢慢气平,双眉紧锁道:“既如此说,想来你们姑娘的嫁妆她也没有着手料理了?”
淡菊闻言,点了点头道:“一直没动静。”
李嬷嬷闻言也皱眉道:“这也太过了些,不说别的,这可是圣上赐的婚,竟也敢如此敷衍。”
紫菀便道:“无妨,横竖还早呢,这会子也不急。”
李氏闻言摇了摇头,道:“傻孩子,你没经过这些,故不清楚,这成婚所需的东西多的很,所以大多姑娘家的嫁妆都是打小就开始攒的。
即便是一般人家,定亲后也要开始预备的,不然可就来不及了,小到吃穿,大到住行。如衣裳铺盖什么的倒罢了,那家具和首饰头面、田庄商铺是早就要预备好的,尤其是家具,最费工夫,若不趁早打好,到时可有的饥荒打。
你那继母又这般糊涂心狠,若不想个法子,不知她日后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紫菀闻言,细想了想,便道:“妈不必担心,我已经有个法子了。”接着便把自己想的法子说与李氏听。
李氏听罢,沉吟半晌,道:“不妥,这有些冒险,即便成了也容易被赵将军怀疑,史氏毕竟是你的继母,你若真的出手,哪怕众人皆知错不在你,可一旦传了出去,你的名声就完了。
还有嫁妆的事也得料理,你一个女儿家,又是晚辈,哪里能开口过问嫁妆的事。
这事你不要管,且交于我,自会料理的妥妥当当。”
紫菀见李氏已经打定了主意,也只得罢了。
李氏笑道:“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上回得了几样东西,甚是精巧,一直给你留着,你看看喜不喜欢。”说罢叫了谷雨过来道:“去把我昨儿说的那个螺钿匣子拿过来。”
谷雨依言去取了过来,打开与紫菀看,却是里面却是三个小些的锦盒,第一个装着一对镶红宝的鎏金绞丝镯子,那宝石颜色亮丽,色泽匀净,乃是上等的鸽血红,镶嵌在牡丹花形的镯身上,精巧异常。
第二个装着一挂粉色珍珠,皆是指头般大小,精致圆润,衬着红色绒布,发出淡淡光晕,极是贵重。
紫菀越看越惊,待打开最后一个小匣子,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见这匣子分为三格,俱都装满了各色珠宝,左边的一格装的是满满的宝石,有鸽血红,蓝宝石,绿宝石,色泽匀净明艳。
中间的那一格却是十来颗龙眼大小的明珠,个大浑圆,圆润晶莹。右边的格子里则是满满的猫儿眼及玛瑙石祖母绿等,皆是极品。
也怪不得紫菀如此惊骇,这些实在太过贵重,光是一颗极品猫儿眼的价值便不下数百金,何况还有鸽血红,明珠等极品珠宝,这一匣子珠宝只怕不下万金。
紫菀看罢,忙关了匣子,推了回去,道:“妈这是做什么?这实在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况且我那里也有好些呢,这些还是留着给两位嫂子罢。”
李氏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嫂子那里有,你不必操心,这些是给你的,你拿去打些精致的首饰,到时候做嫁妆,出阁时也体面。”
林淮与李氏早就给紫菀备好了嫁妆,李氏更是从认下紫菀后便开始给她攒嫁妆。
林淮家虽比不得林如海家富贵,但几代人积蓄下来,家底也不薄,再者李氏出身名门,嫁妆也极丰厚,如今三十多年下来,更是翻了好几倍。
早几年李氏听说贾敏在西海沿子置办了好些东西给黛玉做嫁妆,都是上好的宝石和西洋货。
李氏便也出了一笔钱,让人随之一道去了,采买了极多的宝石,西洋货,布料等物,去年还得了两棵极好的木头。
李氏笑道:“听你婶子说还是多亏了你呢,因听你说西海沿子好东西多,故打发人带了些茶叶去试试,果然换了好些东西,前两年我听说此事,便也打发人参了一份子。
这些都是在西海沿子换来的,并未花什么银子,不过是些绸缎、茶叶和瓷器而已,都是咱们家常见的东西,根本不值什么。
这几年下来换了好些东西,象牙、香料、哆罗呢等等,只是都堆在箱笼里,一时也不好找,这些你先拿去打首饰,其他的等下回一道给你。
另外还有两棵木头,一棵紫檀,一棵黄花梨,做床做家具都是极好的。幸而我早有预料,猜到你这一两年只怕要定亲,故已经找人给你打千工拔步床了,下剩的木头也足够给你打家具了。”
在江南,女儿家的一张新床是最重要的,也最费时费工,大多人家都是请专门的师傅到家里打,多数要历时两三年,故名千工拔步床。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