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日,十四王府开始繁忙起来。
自从从将军府回来之后,苏乐嫣就有些忧心忡忡,轻月给她端来解暑的凉茶,“小姐是在为要进宫而紧张不安吗?”
苏乐嫣有些心不在焉,还是双手托着下巴惆怅的望着窗外,“到底会不会被……等等,”苏乐嫣从自己的双手上跌下来,一脸诧异,“你刚刚说什么?……进,进宫?!”
轻月放好茶具,答道:“府中近日来有有些忙碌,我也是听其他下人说起的,说是将近团圆节,澄媛太后在宫里设了宴,邀了各位皇子一同品酒赏月。我还听说因为十四王爷新娶了王妃,澄媛太后一直想见,却因为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些意外被耽搁,一直没有召见王爷和小姐进宫拜见,正好趁这次机会,想要好好看看十四王爷的新妃。”
苏乐嫣刚刚的忧心顿时全部转换成了紧张。
在王府墨奕轩中,卫烈正将一直密函呈递给慕容华奕,慕容华奕打开匆匆一瞥之后便立即起身,“备马。”
骏马长嘶,马蹄嗒嗒之间,慕容华奕便一骑绝尘到了城郊染沫湖畔的风雨楼。
“能让我陌铉十四王爷快马加鞭匆匆赶来的,除了我凌凤一人,不知是否还有第二人选?”
风雨楼屋顶上,一个白衣似雪的年轻男子迎风而立,翩然绝尘,左手提着一只褐色的粗陶酒壶,一双顾盼神飞的桃花眼望着翻身下马的慕容华奕笑吟吟的打趣道。
这整个风雨楼已经被凌凤包下来,除了掌柜和几个跑堂的小厮之外便没有其他人了,慕容华奕把缰绳交给小跑上来的小厮,直接顺着木梯攀上了二楼,凌凤也提着酒壶跃身落在了二楼露天的平台上,半倚栏杆,抬手,仰头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酣畅淋漓的摔了壶,然后望向出现在木梯口的慕容华奕,“你来晚了,好酒没了。”
空气中弥散出淡淡的酒香,但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凌凤这样嗜酒如命的酒鬼,只需闻上一闻便知道此酒是用荼蘼果酿造而成难得佳酿,他凌凤一生别无追求,但求能饮尽天下好酒,自道是醉死梦中也无怨无悔。也正巧他一生无他求,就好酒,慕容华奕与他打起交道来也极容易,以他之力,要收罗天下好酒也不是什么难事,且他以王爷之位近水楼台,大内宫中的好酒倒也有不少顺道便宜了凌凤。
“好酒永远不会没有。”慕容华奕走上前去,“只有你要,本王定会双手奉上。”
凌凤歪着细长的桃花眼,促狭而笑,“本公子值得王爷这么做?”
“你手中的情报值得。”慕容华奕不多和他废话,“要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凌凤耸了耸肩,“你最近要我办的事也太多了,刚从西境那边回来你又丢我这么一个烫手山芋,要不是看在那半坛子桂花酒的份上,饶是你请我我也不愿在这么折腾着又去打探那七王爷的事。”
“若不是棘手事,也自然不用请你了。”
这句话在凌凤那里很是受用,他满意的点点头,刚过荼蘼酒漾着透亮的光泽的唇扬着一个微笑的角度,“你叫我打探的事,我已经弄清楚了。”
“王爷和王妃遇袭那日,七王爷与九殿下包下整个风清戏园看戏,演了几出新戏,也演了几出老掉牙的戏。这新戏似乎是风清戏园刚排不久的,从来没人观看过,那自然是新奇热闹吊人胃口,老掉牙的戏演不知上演多少回了,这演得多了,纵是有口皆碑的好戏,那还是摆脱不了乏味……”
“……本王想听重点。”
凌凤对慕容华奕打断自己的话有一丝不满,“我凌凤何时说过废话?”
……每时每刻。
慕容华奕默声,凌凤便接着说下去,“问题就在这新戏和老戏的安排之间,在看完一场新戏之后戏园便上演了一出老戏,九殿下就在这看戏的过程中,觉得乏了。”
慕容华奕微微蹙了一下眉。
“在这场乏味的老戏之中,九殿下打了个盹,而当他醒来时,这出两刻钟长的乏味老戏刚好结束。”凌凤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说这个九殿下也真是的,要是他时时刻刻都睁着眼,这七王爷自然也不会大老远的跑去仙紫楼看热闹了。”
“两刻钟的时间不够风清戏园和仙紫楼来回。”慕容华奕提醒他。
“所以需要在九殿下的茶里加些其他东西。”凌凤不以为然。
慕容华奕坦然笑了笑,说到这里他已经明白了,不用再多作解释,凌凤的手段和结果他都是相信的。
“对了,这次还附送你一个情报。”凌凤抬抬眼,慢条斯理的继续说道,“那日指名邀约莫娘的盐商,是七王爷手下的人,莫娘会出现在仙紫楼里,也是七王爷的杰作。”
慕容华奕扬了扬手,“凌凤做事向来不会额外附赠,半坛子桂花酒价值竟会如此大……”
“若是王爷过意不去,我还听说在东海有一种叫海椰酒的好酒……”凌凤馋嘴的舔舔唇,似乎佳酿就在眼前,“王爷若是慷慨相赠,凌凤也是受之无愧的。”
“若是如此,一坛子海椰酒换你保莫娘平安。”
凌凤咂嘴的动作停了,“王爷说笑了,凌凤怎么会接保护女人这样的任务。”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次的行刺是七王爷一手安排的,他把一切引到莫娘头上,自然是要引到我头上。莫娘若是被牵连至刑部的视线,结果无非两个,一是莫娘忠心于我,就此断了线索,此事告结;二是借莫娘之口供出本王。这两个结果自然是第一个对本王有利,但不管是哪一个结果,莫娘都是必死无疑。”
凌凤还是漠不关心的样子,跳上栏杆坐着,闲适的晃着两条长腿,“那王爷何不想第三种结局,把这事引回七王爷身上?”
慕容华奕倒背着一双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第三种结局最好不过是保住莫娘性命,将此事划为悬案,绝不可能反击。”
凌凤若有所思,“由此,问题症结便是莫娘一个,你想要她平安无事,不想牵连她,也不想舍弃她做一个诱饵弃子。”凌凤一边佩服慕容华奕的人情味,一边惋惜,“若是你舍得莫娘做弃子,我倒是有办法让七王爷亏上一笔。”
“保护莫娘之事,你愿还是不愿?”
凌凤跳起身站在了仅有碗口粗细的栏杆上,笑得灿烂,“王爷,英雄护美这档子好事你还是交给其他人吧,就算你拿十坛子美酒来,我也不会去招惹女人。女人,女人惹不得,麻烦啊。”
感慨完毕,凌凤的身影如一道光从栏杆外一闪而过,去得比风还快。
胆敢这么明目张胆拒绝慕容华奕要求还率先撂下他的,也只有一个嗜酒如命酒鬼凌凤了。
快马赶回王府,慕容华奕才刚迈入王府大门,卫烈便匆匆赶到了跟前。
“发生了何事?”慕容华奕正思量着如何解决莫娘的事,卫烈这般匆匆而来让他有些焦头烂额之感,总有这么多烂摊子等着他。
“王妃那边……”
在慕容华奕出府的这段时间里,苏乐嫣因为得知不久之后便要随慕容华奕一同参加宫宴,变得焦虑不安,站也站不好,坐也坐不稳,一直不停的挫捏着小手走来走去,看得轻月和小柚都眼花了。
“王妃,你先坐下来歇歇吧,你这么转来转去好久了,小柚都觉得累了。”小柚劝着她,可苏乐嫣坐下来还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又站了起来,又开始走来走去。
“小姐,我给你拿了安神汤,要不要喝一点?”
轻月端着白瓷碗在一边站着,可苏乐嫣整个人都停不下来,要她端碗喝口安神汤那是没指望了。
“这事可当真?是王爷亲自说的?”这话苏乐嫣问了好几次了,轻月早若是知道她会如此担忧,断断不会多嘴说那一句,离进宫还有一段日子,若是苏乐嫣日日这般焦虑,这可是害苦了人。
“小姐不必担心,只不过是一场宫宴,一切都有王爷安排,小姐不必费心。”轻月最后只得放下安神汤,“小姐只需要跟在王爷身边就可以了,不过王宫确实不比将军府和王爷府,一举一动都是极要规矩的,只要小姐好好听王爷的安排,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轻月一席安慰终于让苏乐嫣冷静了一些,为避免她安静下来又担忧着胡思乱想,小柚便提议出走走走。就在她们走出水馨阁之后,一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白色小狗汪汪直叫,好在小狗体型尚小没有什么威胁性,就在她们脚步转悠了一会儿,便有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童急匆匆地跑来,一边疾跑一边疾呼,“小鼠,小鼠……”
“哪里来的孩子,怎么这么没规矩!”小柚板起了面孔,斥责道,“惊扰到王妃,你知道有什么后果吗?!”
小童被这番严厉的斥责吓得挪不动脚,就停在离她们五步之遥的地方,怯生生的拽着衣角,小眼神悄悄抬着向这边打量,既不敢上前也不敢后退。倒是那只被叫做“小鼠”的狗在听见他的呼喊之后欢快的撒丫子从她们身边跑开,奔到了小男孩脚步,亲昵地呜呜直蹭。
“小柚,不碍事。”苏乐嫣看着孩子被吓呆了,走到前面去了,看着小男孩轻声问,“你是哪家的孩子?”
小男孩还是羞怯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苏乐嫣极其温和,他不像刚刚那么害怕,抬起眼来看着苏乐嫣,“我爷爷是王府的李管家,我是过来找小鼠的,小鼠吃了东西兴奋得乱跑。”
此刻,那个吃多了撒丫子到处奔的狗正欢快的拱着小男孩的腿。
“这小狗叫小鼠?”
“因为小鼠出生的时候特别瘦弱,像只小老鼠。”小男孩认真的解释到。
苏乐嫣在草落堂做了好些年的书塾先生,和孩子打起交道来有别样的亲近感,开始小柚还急着想让小男孩和那只狗离开,轻月却做了个阻止的动作,“小姐的情绪现在稳定多了,我们让小姐出来走走不就是为了让小姐不再为进宫的事担忧吗?”
于是,有了这个小男孩和这条被叫小鼠的小狗,苏乐嫣的焦躁症状消失了。这个孩子让苏乐嫣想起了书塾的孩子们,然后便想到因为自己而连累那群无辜的孩子随时处在危险中,不禁有些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