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忽然出现将她托住免得她屁股摔成八瓣儿的,不是别人,正是传说中昨天刚刚回京、不喜欢参加宴会并且不会在今天出现的祁王殿下,陆清晏。
崔舒钰很快就稳稳地站住了,退了一步转过身,眼睛睁得老大,有点不敢相信地重复了一遍,“阿晏?”
“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下回我若是不在,你岂不是要摔跤了?”陆清晏神色倒是平静得很,好看的声音里还带着一点责备的意思,上前一步抬手帮崔舒钰整理了一下摇摇欲坠差点要掉下来的珠花,抿着嘴将她瞧着。
他不是很忙的么,怎么今天真的有空跑来给牡丹宴做吉祥物了?崔舒钰挺好奇的,上上下下打量了陆清晏一遍。对方穿着件缂丝云雁纹长衫,腰间挂着圣人亲赐的白玉双龙玉佩,墨发以同样的白玉冠束着,眉清目秀,漆黑的眼睛里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也是十分清淡的装束,却因为自身气质太过清雅,反而成为不可能忽视的耀眼存在。
十七岁的少年果然是长身体长得很快,她记得年前陆清晏走的时候她还到陆清晏的下巴呢,现在已经就到胸口了,感觉再过一段时间,她就和他的腰一边高了。都在长身体,凭什么他长得那么快呀。
崔舒钰有点心里不平衡,亏得老夫人还说她最近长得快呢,这一下子就被陆清晏给比下去了。
“看我做什么?”眼瞧着崔舒钰将他从头到脚地扫描了一遍,还试图伸手过来比划,陆清晏不禁往后退了一退,伸手将她就要乱来的爪子挡了回去,不咸不淡地说道。
“看你怎么长的这么高了呗。”崔舒钰被陆清晏捉住了手腕,本来想要比比自己到底到陆清晏哪儿了,也没成功,不禁撇了撇嘴,嘟嘟囔囔地说道:“你这半年多都吃什么了,怎么窜得这么快。”
陆清晏被她这个不甘心的神情和充满怨念的语气给逗笑了,抬手拍了拍崔舒钰的脑袋,语气放缓,有种不易察觉的温柔,“阿钰,我十七了。”
哦,十七了不起哦,她还十二了呢。崔舒钰皱皱鼻子,还真是神奇,从前她一喊他“阿晏”,就要被额头爆栗子,紧接着就会被勒令叫哥哥,没想到这回陆清晏竟然跟没听见一样。果然见过大世面的人就是不一样啊,他以后也是见过名山大川的人了。
“你来参加牡丹宴么?”崔舒钰笑呵呵地问道,虽然皇后娘娘指定了牡丹宴是各家贵女参加,不过,陆清晏么,长得这么好看,京城里连小姑娘都算上,也未必有几个比他好看的,参加个牡丹宴什么的,自然也毫不违和了。不过崔舒钰这么问得主要原因还是,陆清晏已经独自辟府了,祁王府离太傅府还不算远,离皇宫却不近,从前他进宫的次数还没有他去太傅府的次数多呢。
这不胡说八道吗,陆清晏习惯了小姑娘神奇的脑回路,完全没受到影响,只是解释道:“昨日母后召见,就宿在宫里了。”
崔舒钰表示完全理解,自己的宝贝儿子走了大半年,好不容易回来了,做母亲的可不是得好好看看么。都理解都理解。
然而陆清晏这话只说了一半,他昨晚之所以留在宫里没走,一部分原因是皇后娘娘的挽留,还有更大的一个原因是,他听皇后说今天宫里要设一场牡丹宴,太傅府的两位千金也会来参加。他想捉住小姑娘问上一问——
“你昨天看见我,跑什么?”
崔舒钰:……
啥……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看来陆清晏虽然长了个子,可性格却丝毫没变啊,他昨天肯定是看到她了,一会儿就要笑话她了……“没,没有啊,你肯定看错了,我昨天都不知道你去太傅府了!”
崔舒钰就打定主意不承认了,没想到那人只是轻笑了一声,指了指她的衣角,“昨日我分明看见你的衣角了,那菊纹罩衣是年前你表姐送你的,我不会记错。还有,那若不是你,我方才并未提起,你怎么知道我昨日去了太傅府?”
知道什么叫傻么,她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啊!崔舒钰觉得自己已经笨透了,一到陆清晏面前就满嘴跑火车,说什么太傅府啊,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他记性怎么那么好,还说的真没错,那菊纹罩衣确实是年前有一次穆平秋到太傅府串门,送给她的。
“我……我……”崔舒钰低着头咬着嘴唇算是想不出什么借口了,她总不能说自己看见他就跑回去换衣服了吧,支支吾吾间又想到云岫扯得那个谎,便中气十足地抬起头来,眼睛锃亮,不容置疑,“好吧,就是我,我想起二姐做的云片糕,就跑回去拿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就是这么一回事!
陆清晏猛地对上小姑娘亮晶晶的大眼睛,后者粉白的脸上因为强词夺理泛着淡淡的的粉色,让他想到某个傍晚在山顶看到的云蒸霞蔚,忽然垂睫笑了。又胡说,她明明不喜欢吃甜,博文阁里怎么会有云片糕,从前也不见她如此热心招待。不过,既然不是躲着他就好。
崔舒钰见陆清晏没再反驳,反而笑了,也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眨眨眼睛还没说话,又听见陆清晏徐徐道:“昨日母后召见的着急,我本就应该先进宫……”
便未来得及等你回来。
不过陆清晏没打算把话全都说出来,因为小姑娘显然已经听懂了,点了点头特别大度地说道:“我知道了。”
崔舒钰听出陆清晏是在解释昨天的不告而别,不过她觉得这事本来就是她一点礼貌都没有,看见人家扭头就跑,怎么能怨人家呢,再说陆清晏可是祁王殿下,这歉,说什么也不该是人家来道,“大哥说的对,是我毛手毛脚的冲撞了殿下,本来就该是阿钰给殿下道歉的。”
话说完这事儿就算了结了。崔舒钰是这么想的,可哪知道抬起头来,被道歉的祁王殿下脸色反而严肃了起来,心下合计着这又是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难搞了,就见陆清晏朝她又走了一步,低下头,漂亮的黑瞳将她认认真真地看着,说了一句“你方才叫我什么?”
嗯,叫殿下啊……
崔舒钰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额头,警惕地补充了一句“哥哥!”,她还以为这人转性了呢,原来还和以前一样恶趣味,干嘛老是让她叫“哥哥”,他们又没有什么亲戚关系,叫的她两个亲哥都不高兴了。
陆清晏叹了一口气抬手拿开崔舒钰的小手,他以前是不是做错了事,原来小姑娘是这么想他的。这么想着,语气也软下来,带着点哄她的意思,柔声道:“往后就如常叫我便可,怕什么,我也不会吃了你。”
是啊,是不会吃了她,可是会弹她脑瓜崩儿啊,崔舒钰将信将疑地放下手,犹豫了一下,弱弱地喊了一声,“阿晏?”
这还差不多。祁王殿下表示很满意,忍不住又摸了摸崔舒钰的头,后者还以为他又要不守信用辣手摧花呢,条件反射般地缩了缩脖子,脸上的神色堪称惊悚。
陆清晏有点头痛地按了按眉心,果然是他以前做错了……看来前路任重而道远,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么好办。不过对于崔舒钰,陆清晏很有时间来慢慢修正错误。
崔舒钰本来是找穆平秋的,结果穆平秋没找到,却遇见了陆清晏,跟他扯了这么久,才忽然想起正事来,她自己脱离团体这么久,先不说崔舒锦和邵妙涵找不到她要着急,就说这个时间,只怕牡丹宴也快要开始了,说不定皇后娘娘已经过去了呢。想到这儿,她也有些着急,说了一声“我得回去了”,转身就要跑。
哪知道一只脚刚抬起来,崔舒钰就“哎呦”了一声,差点给跪了。脚踝处骤然升起的疼痛差点把她眼泪逼出来,必定是刚才滑那一跤扭到了脚,只是因为被陆清晏接住了,这么半天又没动,才没有察觉到。
陆清晏几乎是在同时向前探了一步将她架住,长眉蹙成了一个疙瘩,低头看了看崔舒钰根本不敢动的脚,沉声问道:“很疼?”
是很疼啊,不然他以为她在这儿干嘛呢,崔舒钰觉得自己的脚踝可能是骨折了,眼泪汪汪地抱怨了一句,“这什么地方啊,怎么宫里的路面上也会长青苔?”
“此处原是我未辟府时住着的宣明殿,这几年一直闲置着,倒是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陆清晏扶着崔舒钰往一旁有石凳的地方走去,他也是偶尔才回来住几天,本来还想着一会儿过去牡丹苑那边寻她,没想到刚一出门,刚走到苑子边上就碰见她了。才一见面就把自己搞得受伤了,她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将眼泪汪汪的某人扶到一旁石凳上坐下来,陆清晏淡淡地说道:
“把脚伸过来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