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求凰(1 / 1)

崔舒钰知道这事儿太傅府实际上受不到太大的影响,就安心了许多,也不给自家娘亲和爹爹添麻烦了,出了书房便先回博文阁去换衣裳了。

她虽然是挺担心崔舒锦的,可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还传不到崔舒锦那儿,她也用不着特意跑到人家面前去提醒,万一崔舒锦本来都不放在心上了,她不是多此一举、费力不讨好么?还不如先回去好好拾掇拾掇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再说呢。

崔舒钰是这么打算的,哪知道出了书房没几步,就看到崔书锐负着手绕着她回博文阁的必经之路上转圈圈呢。

嘿,这人是真的怕她去给她们爹爹告状吗?

崔书锐一见崔舒钰出来了,立刻停下脚步不转圈了,朝她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等崔舒钰叉着腰慢慢走近,这才笑呵呵地说道:“方才是祁王殿下送你回来的?”

“是啊。”崔舒钰也不知道崔书锐问这个做什么,她哪知道自家哥哥当初可不是随便将她扔下不管,而是让陆清晏再三下了保证的呢,因此只当她二哥是没话找话,回答的也不甚认真。

“怎么没见殿下进来?”

“他送我回来以后就直接进宫了,没空进来坐坐。”说起这事儿,崔舒钰就想起自己在陆清晏脸上亲的那么一下了,不禁有些讪讪,心道幸好他没空,不然她哪敢有勇气扑上去占他便宜啊!崔舒钰自己在这儿挺得意的,殊不知在陆清晏心里,还巴不得她整天“占他便宜”呢。

崔书锐看不出崔舒钰脸上有什么异常,心里合计了一下,约摸着应该没出什么事情,微微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确认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殿下他,没……怎么样吧?”

实在不是他信不过自己的好兄弟,而是他太知道陆清晏多喜欢崔舒钰了,这不是上赶子把小白兔送到大灰狼嘴前么,他真是不太相信陆清晏能控制住自己不拉拉人家小手,亲亲人家小脸啥的,可他又不敢明目张胆地问,就他家这个呆呆傻傻的小妹,反过去再拿这件事嘲笑陆清晏,悲剧的可就是他了。

崔舒钰听到崔书锐问出这个意味深长的问题,心中这叫一个五味杂陈啊,皱了皱鼻子说了句“还能怎么样啊,没说多一会儿话就送我回来了。”

哦……崔书锐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正准备舒一口气回去看看兵书,就听崔舒钰又道:“对了二哥,你问没问清楚,到底送人家郡主什么东西赔礼道歉啊?”

崔舒钰就是随口这么一问,毕竟这才是她被拉去祁王府的起因啊,哪知道不问还好,一问崔书锐整个人都不好了,俊逸的脸上神色都不自然了,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没有!”就扭身走了。

崔舒钰:……?

她二哥也是越来越奇怪了。

等回了博文阁,秋雁正在一边喂猫,云岫则撮了点鸟食塞在鹦鹉的笼子里,整个博文阁都处于一种温馨闲适的氛围里。崔舒钰靠在月亮门上看了会儿,才迈步进来。

身在其中很容易就忽略一些事情,从前她只知道崔老爷子为人死板,不许她老是出门乱窜,行动都不自在,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可从来没想过其实在博文阁每一个风平浪静的一天都是老天爷的赏赐。非要等到差点失去才能明白,什么叫做岁月静好。

回来的路上她其实想了挺多的可能,譬如太傅府若是被抄了家要怎么办,譬如她们家被削了爵降了官要怎么办,譬如她的祖父祖母、爹爹娘亲若是一样被大理寺捉去审问要怎么办,又或者,太傅府若是没了,往后的日子又要怎么办。

生活好像一下子就蒙上了巨大的阴霾,不停地往下坠去,没有尽头,无休无止。崔舒钰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在困境中能够逆风生长的顽强小草,她就是温室里养起来的娇花,隔着玻璃看着外边,以为自己百毒不侵,其实却连一阵严寒都抵挡不住。

云岫喂完了鹦鹉,拍了拍手转过身,一眼就看到抱着手臂倚在月亮门上脸色深沉的崔舒钰了,也不知道自己姑娘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是知道自家主子刚去了祁王府的,一想到自己泄露了祁王殿下明令禁止不让说的秘密,心里就没底,赶忙迎上来,察言观色地将崔舒钰迎进了院子,“姑娘回来了,赶紧进屋歇歇吧。”

顺便再说说在祁王殿下知不知道她已经晓得那天晚上的事情了。

崔舒钰当然知道云岫心里想得什么了,一面叫云岫伺候着更了衣,一面轻描淡写地说道:“云岫,说起来你可是立了功的,说说想要什么,我都赏你。”

若不是云岫说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她恐怕一时半会儿还了解不到自己的心意呢。让他久等了真是抱歉。

云岫哪知道自家姑娘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出啊,心里越发地发毛了,一面给崔舒钰系衣服带子,一面把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一样,推辞道:“云岫不知自己立了什么功劳,不敢要姑娘的赏赐!”

崔舒钰看她这样,心里觉着好笑,便直接自己替她决定了,“等晚些时候你拿着我的牌子去账房领了这个月的月例银子,自己留下一半寄回家去吧。”

云岫虽然一直在太傅府上,差不多和崔舒钰是一起长大的,可崔舒钰知道她在乡下还有些亲人,她也做不了什么别的,半月的月例银子怎么的也能值得上庄稼人忙活几个月的收成了,她想让云岫的那些亲人也过得宽裕些。

“姑娘这怎么使得!奴婢什么都没做,怎么能受这样的赏赐!姑娘不是要打发奴婢回去吧!?奴婢不回去,奴婢愿意一辈子侍奉姑娘!”云岫可是给吓完了,她本来就提心吊胆的,这崔舒钰忽然之间给她这么多银子,不是要将她赶出去,还能有什么,她知道自己当初不该躲在屋里偷听偷看的,也知道错了,可那事真不是她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呀!

崔舒钰本来只是因为云岫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心这才赏下去的,哪知道云岫能想这么多,一时间觉得脑仁有点疼,衣服也换好了,当即转过身,安抚似的按了按云岫的肩膀,道:“你放心,我这博文阁可缺不了你这样机灵的人儿,这赏赐是你应得的,寄回去叫她们也过得开心些,我平日里的月例银子都花不完你也知道,莫要这么如临大敌的。”

云岫哪是这么容易糊弄的人,死活不肯要,崔舒钰又好说歹说,最后差点吼起来了,才叫云岫勉强收下了。

等办完了这件事,她也歇得差不多了,看了看天色,想着去找崔舒锦说会儿话闹一闹,正好可以一同去前面用晚膳,便起身朝二房的格致阁去了。

经过琴房的时候,崔舒钰倒是想起上次借走了她的绿绮琴的那个奇奇怪怪的琴师来,叫邢什么秋来着,又想起自己白日里在祁王府答应了邵妙涵要介绍这个琴师给她认识,便拐了弯,去琴房堵那琴师了。

不过崔舒钰竟然扑了一个空,那个邢什么秋的并不在琴房,听洒扫的小厮说,是被请到二房格致阁去了。

崔舒钰还挺意外的,呵呵笑了两声儿转了一圈,倒是看见自己的那把绿绮还好好地放在屋里,便叫两个府丁将她的琴送回博文阁去,自己一抬腿往格致阁去了。

还真是巧,一见能见俩呢。

还没到格致阁,远远地就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感情饱满技法娴熟,确实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崔舒钰听出这不是自家二姐弹的,便猜是那琴师,一进了门,没想到果然是。

白衣的琴师正端坐在一把瑶琴之后,垂着眼眸专心致志地抚琴,金灿灿的夕阳照亮了一半天的灿烂云霞,挂在屋檐间摇摇欲坠,给琴和弹琴的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色。

她二姐正襟危坐在一旁的方席之上,面前也摆着一把琴,却没有抚,只是凝眉看着前者修长灵活的手指,学得认真。

崔舒钰没来由地觉着这副情景美好得好像一副画,甚至不忍心打断他的弹奏,屏退了一旁伺候的婢女,在边上靠着秋千坐了下来,一边晃着腿一边听着。

那琴师好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忽然抬头朝她看来,墨染的眉眼和长发逆着光,竟然有些猝不及防的呆愣,手下也慢了半个拍子,忽然之间弹乱了。

崔舒钰:诶?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怎么又给人家搅和了?

上次见到这个琴师的时候,崔舒钰只觉着这人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虽然长了一副好皮囊,可全叫他那个哭哭啼啼容易激动的个性给糟蹋了,还好生惋惜了一阵子,没想到今天再见,却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得不说,她刚才被那个抬眸惊艳到了。

“阿钰?你可好些天没来找我玩了!”崔舒锦这时候也看到崔舒钰了,连忙起身迎了上来,将崔舒钰从秋千上拉了起来,热络地拽到自己身边坐下,介绍道:“阿钰,你还没见过咱们府上的琴师吧,这是邢景秋邢先生,这几天正被我请来教我抚琴呢。”

哦,原来是叫邢景秋来着……

崔舒钰在心里默默地念了遍这个名字,抬眸似笑非笑地看了邢景秋一眼,扭头对崔舒锦道:“我见过,我的绿绮被他借走好些天了,还没还给我呢。”

邢景秋好像这才缓过神来,从瑶琴前站了起来,朝崔舒钰施了一个礼,不疾不徐道:“见过三姑娘,上次见面是景秋情绪太过激动,有些失礼,还望三姑娘海涵。”

不海涵还能怎么着啊,崔舒钰“嗯”了一声,他现在倒像是出身名门的贵家公子了,可之前在她心里留下的那个涕泗横流的形象实在太生动形象了,崔舒觉着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扭转不过来。

“那琴……”

“我方才去了你那儿,见你不在,便命人将琴抱回博文阁了,邢先生若是感兴趣,过段时间再借也是成的。”崔舒钰这就是明摆着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再借?那基本是不可能了。

邢景秋倒是没怎么当回事,微微一笑,还是那么有风度并且斯文,这话是对崔舒锦说得,温文尔雅道:“既然三姑娘来了,小人便先退下了。”

崔舒钰心里想着这回倒是挺有眼力见的,只朝他挥了挥手,说起弹琴,就想起陆清晏那时候的警告来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陆清晏不让她在别人面前弹那首曲子,不过陆清晏既然这么说了,她觉得肯定有道理,“对了,你记着上次我教你那曲子吗,阿晏同我说,往后不能再外人面前乱弹的,你也放在心里当一回事吧。”

“我正想着哪天见了你告诉你呢,”没想到崔舒锦知道的比她还多呢,“那天我弹这曲子时被邢先生听到了,他也告诫我不要乱弹的,我才知道,原来这曲子有那样的寓意的。”

崔舒钰可不知道啥寓意,不过她心思没在这上,反而对那个邢景秋感兴趣了,他知道的还真的挺多的,“怎么,你瞧着这个邢景秋有两下子,不是个绣花枕头?”

崔舒锦点点头,崔老爷子认可的琴技当然是无可挑剔的,更重要的是,她觉着这个邢景秋好像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他倒是个有学问的。”

崔舒钰没放在心上,心里想着自家二姐现在这个状态挺好的,漫不经心地随口问了一句:“他这么有学问,知不知道那曲子叫什么名字?”那么好听一曲子光会弹却不知道什么名字,这简直就跟看了十几年天气预报却不知道那片头曲是《渔舟唱晚》一样不能忍啊。

崔舒锦也是轻轻地答了一声,却引得崔舒钰猛地就转过了头。

“《凤求凰》。”她说,“阿钰,是祁王殿下教你弹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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