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功坐在林小冬的办公桌对面,全身的重量都落在搭着沙发的半边屁股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把腰板挺得笔直,仿佛一位认真聆听先生教诲的好学生。
只不过这个学生在这林小冬这位先生的心里,真算不上好。
在此之前,林小冬安排宋知遥找了几位上访代表了解情况,其实具体的详情林小冬都已经向宋知遥询问过,这么做的目的只是来安抚他们的情绪,免得他们把事态扩大。
这次见面令林小冬感到感动、气愤和羞愧。
感动来自于上访代表的一句话,一位代表说,之所以没有越访甚至于连林小冬的办公室都没有来,是因为他们知道林小冬是一位一心为民的好领导,才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想占用他的时间,而令林小冬气愤的同样来自于一句话,只是这句话是眼前这位信访局局长陈启动所说的。
在面对这些上访人员时,他很是不屑地说,改革已经结束,都特么别再胡闹了,县里不可能再给他们什么说法,要闹可以,欢迎去省里或者进京上访,实在不行,我可以提供车票,不过你们特么这帮穷鬼,访得起吗?访得起,老子也特么拖死你们。
而羞愧的则是,林小冬自认没有把这些上访人员放在一个公平的位置上,从内心还是认为他们是对立的一面。
陈启动的年龄无疑要比林小冬大得多,可是此时此刻,战战兢兢,就像一个砸了人家玻璃的孩子一样,然而林小冬的心里根本没有半分的同情,先不说他那番言论的嘴脸了,就是那个态度,就足以为社会稳定留下了巨大的隐患了。
“陈局长,这就是你说的话?”林小冬冷冷地问了一句,没有特别造作的严厉,更没有雷霆般的愤怒,然而就是这种和风细雨般的疑问,却是让陈启功的后脊梁隐生凉意,而抬头一瞬间遇到的那种冰入骨髓的眼神,更是令得他遍体生寒。
“林书记,您不知道那帮人有多烦,光是在省里,我就带过他们三回了。”陈启动决定为自己辩解一下,“那一次的机构改革,是县里统一决定的,方案也分别上报到市里和省里,也不存在什么暗箱操作,完全合理合法。能者上,庸者下,自己在竞争中失败了,被淘汰了,怨得了谁?他们揪着这个不放,根本就是私欲熏心。”
“改革是对是错,轮不丰你来评判。”林小冬忽然失去了再说话的兴趣,这家伙还是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在哪里,或者是认识到了,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为自己辩白,“行了,你回去吧。”
陈启动的心里凉凉的,如果林书记骂自己一通,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但现在的这个态度,无疑是要拿自己开刀了。
出来之后,陈启动去了一趟慕秋雨的办公室。
林小冬有些伤脑筋,涉及到三百多人,这个问题还是比较严重的,如果说全市都是这样改革,那还好应付,但是这个试点失败了,连市里都没有备案,如果有人拿这个说事,完全就会被视作为是县里的自行处理,这根本是站不住脚的,而更要命的是,这些人下岗后的编制都被别人堵上了。
这些年,为了促进招商引资工作,县里出台了不少政策,这其中就有一条凡是招引来的项目达到某一个规模,就可以解决招引者家属的编制问题,也就是进入事业单位。
林小冬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猫腻,但也可以想像得到,水至清则无鱼,前任两位连扶贫资金都敢动,要说在事业编制方面没有什么暗箱操作,说给鬼都不信。
综合考虑这些,林小冬一时之间真没什么好的办法来应对。
正准备专题研究一下此事,慕秋雨带着一份传真匆匆来到林小冬的办公室。
这是一份传真电报,新上任的市长文立三天后要到玉林县来调研工作。调研的主要方向是工业发展情况。
林小冬对于文立完全陌生,但是对于他的来头却是清楚得很。
其实说起来,文立的身份是比较尴尬的,当然,这是相对的,是林小冬所理解的尴尬。
如果让别人知道他的来路,身为安南省委一把手的公子,这个来头显然是显赫的不要不要的,但是林小冬的眼界比起寻常的官员们自然是要开阔得多,着眼之处也不是一池一隅。
作为前任二号首长的亲家之子,远远比不是女婿来得重要,从这一个角度来说,文立想在政治上有所作为,问题不大,但如果野心太大,先不说资源方面隔了一个层次,家世方面不说跟高轩不在一个层次,就是连林哲宇也是有所不如,只不过这家伙的步子走得比较快,林、高二人还在副厅序列,人家已经是正厅了,至于自己,不是林小冬妄自菲薄,自己的政治资源有限得很,在厅级甚至于更高一层到了省部级,都有预想之中,只不过想冲击更高的位置,荆棘密布N次方啊。
思绪飘得有点远,不过怎么样,人家现在是市里的二把手,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猜测可以,甚至于暗处腹诽都没问题,明面上还是要做做表面文章的。
慕秋雨说:“文市长已经调研了一个区一个县,咱们玉林是第三站了。”
林小冬点了点头,道:“还有三天的时间,咱们需要好好准备一下。今天下午就开个会,你先梳理一下情况。”
慕秋雨点头,林小冬所说的梳理情况,他自然明白得很,就是先了解了一下文市长的行事风格以及调研过程中的一些细节。
作为县委的大管家,这是他的职责所在,当即得令而去。
林小冬的注意力也由事业单位上访的问题暂时转移到文市长的调研工作中来了。
中午吃完饭,唐玄刚刚收拾完离开,林小冬便接到了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