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燚心中所想却是与朝臣不同的。
相比栗凌轩,栗燚对栗麟晰的了解和关注显然要更少一些。
毕竟栗凌轩是被当做未来的储君而培养的,栗麟晰则是随她开心即可。
栗燚从未想过,自己这个最小的女儿,竟然考虑过负担起公主的职责这件事。
于是他坐在殿上,为栗麟晰鼓起了掌:“好,好啊!不愧是朕的女儿。”
栗燚那整个早朝都没怎么变过的脸上带了几分笑意。
朝臣们的心里便马上响起了一级警报。
平时栗燚总是一副凉薄样子,好像很难与人相与。
但是实际上,多数时候栗燚是极为好相处的。
至少在朝臣们眼中,栗燚是一个恩威并施且是非功过分明的明君。
但是少数时候,栗燚却是极有暴君潜质的。
而这少数时候的警报,便是面带笑意的栗燚。
“既然麟晰说是来给七皇子补充证据,那便呈上来吧!”栗燚嘴角勾着笑。
不待栗麟晰说话,雪贵妃便先开了口:“皇上,臣妾便是那第一个证据。”
栗燚颇有兴致:“哦?那爱妃可证明什么?”
雪贵妃福了福身子,道:“臣妾可证明,谋害皇后娘娘的奇花碎,出自护国大将军府。”
“雪贵妃,你这是血口喷人!”
栗燚还未说话,跪在地上的赵贵妃先开口骂道:“冷寒柔你这个见人,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嫉妒皇上专宠本宫!信口雌黄称毒药出自本宫母家,你不怕遭报应吗!”
雪贵妃冷冷地看了一眼赵贵妃,轻轻柔柔地开口道:“臣妾是否信口雌黄,皇上只消看一下臣妾手上这封信便可知了。”
栗燚朝着旁边的大太监挥了下手,那大太监便下去将信呈了上来。
于是朝臣们又胆战心惊地看着殿上的栗燚的嘴角越咧越大……
对应的,知晓栗燚性情的朝臣们的心是越捏越紧……
“护国大将军赵氏。”栗燚开口道。
跪在地上的护国大将军浑身一颤,嘴巴都有些不利索道:“臣在。”
“你且将这信仔细看看。”
栗燚将信交给大太监,大太监便又屁颠屁颠地把信放在托盘里,端到了护国大将军面前。
护国大将军一见那信纸,便全身抖如筛糠,声音更是抖的话都说不利落了:“请皇上恕罪!”
栗燚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桌上有节奏地叩着:“哦?爱卿倒是说说,你何罪之有啊。”
句尾音调轻佻,朝臣们不着痕迹的互相之间靠近了些。
倒不是栗燚像冰块一样散发冷气,而是这样的尾音每次出现的时候,都一定没好事。
他们是真的怕!
护国大将军便磕磕巴巴地说:“臣,臣伙同,伙同鸩国毒医,借贵妃赵氏之手,给,给皇后娘娘,下,下毒……”
“还有呢?”
栗燚继续道,敲着桌面的手连节奏都没有乱半分。
“还,还有……”
护国大将军的冷汗像溪流一样,流过他那沧桑而布满皱纹的苍老的脸,然后顺着下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臣,臣怂恿,怂恿四皇子,谋,谋害七皇子,争夺,储君之位……”
“嗯,还有呢?”
栗燚继续敲着桌面。
护国大将军的冷汗流的更厉害了,栗燚敲在桌面的声响,一声一声仿佛催命符,让他心下恐惧万分。
“没……没有了……”
栗燚点点头,终于停下了敲桌子的手,看向栗麟晰的方向:“麟晰,你与雪贵妃还有其他证据?”
栗麟晰点点头,道:“还请父皇传唤一声。”
传唤声过后,殿外徐徐走进一位发丝灰白的老太太,虽说身形已有些佝偻,精神却是很足的。
老太太跪伏在地,道:“草民楚何氏,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赐坐。”
话音未落,门口便有小太监抬着个椅子吭哧吭哧地摆到了老者的旁边。
谢恩之后,楚何氏便坐在了椅子上。
栗燚继续一副看戏的样子,嘴角带笑敲着桌面:“麟晰,这位老者要证明的是什么?”
“回父皇,是证明谋害母后与皇兄的毒药出处,以及,”栗麟晰顿了顿,声音里带了一丝狠劲儿:“护国大将军赵氏,勾结鸩国,企图谋反!”
话音刚落,便听周围站着的朝臣们倒吸凉气的声音,这一早晨,真的是太刺激了!
而被“谋反”的当事人,鸢帝栗燚坐在座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笑言道:“那便请老人家讲讲。”
“草民乃隐世四族之中,鸩国毒医门人士。”
楚何氏徐徐道来:“今日早朝前,八公主陛下已带草民去诊断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所中之毒,确实是出自我毒医门,名为奇花碎。但奇花碎此毒,并不会引起昏迷。”
“吼?”
似是来了兴趣,栗燚问道:“若不是因奇花碎而昏迷,为何朕的皇后至今未醒?”
“因着皇后娘娘中了另一种毒,名为月半醉。”楚何氏答道:“即七皇子陛下所中之毒。”
朝臣之间便又是一阵悉悉索索。
“你是如何知道皇后和七皇子此前中了同一种毒?”
楚何氏表情哀伤地看了栗燚一眼,道:“奇花碎与月半醉皆由草民孙女楚悦歌所制,虽说是毒,但二者均无致命性。”
栗凌轩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意外,毕竟太医也诊断出他身上所中的毒并不致命,只是不知道怎么解而已。
“奇花碎毒发时,会使人产生全身筋骨碎裂的痛感,虽说极为痛苦,但毒性却并不强。制作出来后,通常是宫中和大理寺审讯犯人时使用的。痛感持续约半个时辰,初时极痛,一盏茶后痛感减轻,再过半盏,痛感增强,半刻后则愈加疼痛。仿若将花摘下置于石磨下反复碾至精细泥状,是以,称为奇花碎。半个时辰后毒性自解,无需解药。”
楚何氏缓了口气,继续道:“而月半醉则是月中毒发,毒发时意识清醒,但肢体不受控制。根据药量不同,这毒所体现出来的效果亦是不同。但总归不会害人命,时间到了,自己便会从体内排出。”
“这毒药倒是有趣,想必这制毒之人也是个妙人。”
没有人知道栗燚到底是真的在称赞制毒的楚悦歌,还是将楚悦歌恨在了心上。
所有人都默默站在那里,低着头,假装自己与这殿上的柱子融为一体。
“但这解释不通朕的皇后,为何昏迷不醒。更无法证明护国大将军与贵妃赵氏谋害皇后皇嗣,企图谋朝篡位。”栗燚敲了敲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