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氿当然不是出去散步,她只是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安静待一会儿。
行至一间偏僻柴房时,身后忽然传来殷十三的声音。
“主子夫人。”
柏氿回头,却见这一直有些傻兮兮的二货侍卫,竟是在她的身前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柏氿声音微凉。
殷十三弯下腰来,额头重重点在黄泥地上,“求主子夫人,不要让主子吃那解药。”
柏氿微微一震,又听他继续道:“主子如今虽是双目失明,但并不影响行动判断。一旦主子失去听觉,日后若是遭遇伏击,后果不堪设想。”
寒风渐起,掀起她的衣角与发梢。
柏氿暗自握紧了拳,呼吸微颤。
王者夺权之路,步步危机,一朝失策,满盘皆输。
她也是习武之人,失聪堪比自断右臂这种事情,她怎么会不知道?
心中忽然升起难言的闷,眸光微凛,柏氿冷声道:“这是你家主子决定的事情,你来求我有什么用?”
殷十三抵着泥地,没有抬头,“主子心里只有您一人,看在主子的情分上,求您,劝劝主子吧。”
柏氿的眼眶忽然有点干涩,渐渐又开始酸疼得厉害,眨了眨眼睛,视线却依旧有些模糊,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高山上终年不散的雾。
她转过身,背对着殷十三,抬头深深吸气,任由冬日寒气渗透五脏六腑。
缓缓开口,冷冷语调带着足可透骨的寒。
“他是强是弱,是死是活,与我有什么关系?”
殷十三不可置信的抬头,却只见柏氿离凛然去的背影,随风翻飞的月白衣角如深雪不化。
柏氿迎着冬日冷风,无意中竟是走到了集市里。
集市中,形形色色的人群擦着她的肩膀走过。
“小伙子,你怎么来啦?”忽有一人叫住了她。
柏氿回头,只见张大娘挺着肚子,坐在自家菜摊边,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我顺道过来看看。”柏氿微微点头。
“你和阿兰姑娘,近来可好?”
“都好。”
“都好就好。”张大娘应着,取了件东西,动作缓慢的起身,朝她走近几步。
她在她的手里塞了只风铃,柏氿抬眼,只见张大娘笑道:“我前些日子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求了几只风铃。这孩子再有十日,也就是除夕那天,他便七月半大了。许国风俗,当孩子七月半大的时候,在门口挂上风铃,可以消灾减难。”
张大娘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柏氿却只听见三个字:七月半。
殷瑢火寒毒的解药,正好缺一味七月半大的胎儿之心。
柏氿淡漠的目光静悄悄落到张大娘的肚子上,半晌之后又缓缓移开。
“你和阿兰姑娘都是好孩子,”张大娘在她身边慈祥笑着,“有空要多到大娘这儿来玩呀。”
这笑容很暖,柏氿却突然觉得周身一寒,仿佛她正被某条毒蛇死死盯着。
不动声色的将四周打探一番,直到看见远处隐在树后的那人时,柏氿墨色眼眸猛地一凝。
那人戴着银蛇面具,露在面具下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阴寒的弧度。
他朝着她无声开口。
“刀首,别来无恙。”
读懂唇语的瞬间,柏氿忽觉身上竟是惊出了一层微凉的汗。
眸色渐寒,她对着张大娘道:“大娘,除夕那天,你最好在人多的地方待着。”
张大娘有些不解,正要提问,柏氿却已然转身离开。
她朝树后的男子走去,微渗着薄汗的手悄悄捏紧了袖口的刀。
“入寒渊,你来这里做什么?”柏氿问道。
入寒渊并不急着回答,他瞧了瞧远处挺着大肚子的张大娘,诡异笑起:“我倒是想问问刀首,你没事与一位妇人闲聊什么?”
柏氿回头,看了眼那正在卖菜的张大娘,淡淡答道:“她卖菜的价格太贵,我在与她讲价钱。”
“哦?”入寒渊显然不信,“既是这样,想必就算是我杀了那位妇人,取了她腹中胎儿的心脏,你也不会怪我咯?”
柏氿握着刀的指尖泛起青白之色,脸上却很镇定,“她与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怪你?你若是要取那胎儿之心,尽管去便是。”
入寒渊挑起掩在面具下的眉,摸了摸下嘴唇,嗜血般兴奋,“三月之期,如今已过一月,不知刀首,准备何时杀了那殷瑢?”
瑟瑟寒风晃动枝头枯叶,沙沙声响里,柏氿盯着入寒渊的眼眸微凉,“我的事,我自会处理。”
还轮不到你来管教。
她负手立于风中,月白衣袍翻飞如云,于丝柔中隐着几分凌厉威严的气场。
仿佛月下孤傲睥睨的狼。
入寒渊突然笑了笑,他从她的身边经过,语调微寒,“除夕之夜,我在那妇人的家里等你。”
看你,到底能不能下手杀了她。
看你,还是不是当年的夜百鬼。
柏氿缓缓侧身,盯着入寒渊远去的背影,沉沉眼眸如深雪苍凉。
路边枝头忽然跌落一片枯叶,被匆匆行人踩了个粉碎。
暴雨将至。
杀意,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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