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车轮滚滚,马儿拉着车颠簸着行在碎石荒道上,倾轧出两道深深车辙。
车辙一路从山野荒道延伸至军寨大门口,一辆蓝顶马车入了营,寂寂军营里忽然喧嚣起来。
“快去禀报殿下,边晴姑娘到了!”
立刻便有信兵飞奔到主帐外,拱手相报,那微扬的语调隐约可见难以抑制的欣喜:“殿下,边晴姑娘到了!”
殷瑢坐在床榻边上探着柏氿微弱的脉搏,听见这声禀报心里却是猛地一紧——若是那边晴也医不好她,那该如何?
越是靠近希望,便越是害怕。
怕就怕,希望之后便是绝望。
殷瑢压了压稍稍紊乱的心跳,摆出冷静从容的模样沉声道:“请进来。”????“是。”
正巧此时那马车停在了主帐外,信兵转身想要将那边晴姑娘扶下马车,才伸出手,他却被另一人拦了下来。
信兵一怔,抬头只见一位戴着银蛇面具的男子扶着边晴下了马车,那男子偏过头来淡淡瞥了他一眼,那毒蛇般森冷阴寒的目光顿时惊得信兵出了一身冷汗,心里不由开始庆幸幸好自己及时被人拦下了手,没有去扶那边晴姑娘,否则只怕这男子会将他的手砍下来。
信兵越想越后怕,擦擦额角冷汗,躬身朝着马车边的二人道:“二位这边请。”
边晴闻言,正要朝声源处走去,她才迈开一步,却突然被入寒渊拉了回来。
“怎么了?”边晴问。
“前面有石头,你跟着我走。”
边晴眨了眨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乖乖的一步一步跟在入寒渊身后,低低笑道:“宁渊,你真好。”
入寒渊微微扬起唇角,同样低声的道:“我说过不要在人多的地方叫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只准你一个人知道。”一声叮嘱不见抱怨,只有宠溺,像是恋人之间分享着只有对方知晓的秘密,亲近而甜蜜。
边晴偷偷吐了吐舌,她不明白真名对于风倾楼刺客的含义,偏了偏头笑问:“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小宁?小渊?宁宁?渊渊?”
“夫君,相公,官人,孩子他爹,四选其一。”
“什么孩子他爹,我还没怀上呐。”边晴嗔道。
“迟早会有的。”
说笑间入寒渊牵着边晴进了帐,看见床上那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的柏氿,轻轻挑了挑掩在面具之后的眉毛。
殷瑢抬头,第一眼看见健健康康的入寒渊,第二眼看见站在他身边的边晴,心下便有几分了然,这边晴既能救回当初身受重伤又身中剧毒的入寒渊,只怕她的医术要比程昀还要高明几分。
这般想着,殷瑢稍稍放下心来,忽听入寒渊轻笑般道:“殿下,好久不见。算起来,我倒是欠了你一个人情。”
若非当初他临时起意想要刺杀这位世子殿下,最后却惨败得险些丧命,他便不会遇见她。
世事如此难料,缘分如此奇妙。
边晴听得云里雾里,却也不打算发问。
殷瑢却是听懂了,“阁下不必客气。”说着,他从床榻边站起来,给边晴让出位置,“有劳姑娘了。”
“不麻烦,不麻烦,”边晴笑眯眯摆摆手,摸索着探了探柏氿的脉搏,忽然收起了笑容,咕哝道:“咦?这是谁家的姑娘,怎么把自己的身体折腾成个样子?居然比我捡到小渊的时候还虚弱……”
她以为自己说得很轻,一旁的殷瑢却是听了个分明,于是他那才稍稍放下来没多久的心立刻便提到了嗓子眼,正要问问柏氿的情况,却听边晴朝他们道:“我要脱衣服了,男人们都出去。”
殷瑢一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入寒渊虽是戴了面具看不见神情,却能从话语里隐隐觉出几分不淡定:“你,脱衣服?在这儿?”
“是啊,”边晴不晓得他为何这般诧异,反问:“我要是不给这位姑娘脱衣服,我怎么替她疗伤啊?”
入寒渊松了口气,殷瑢上前一步道:“她是我的妻,我留下来。”
“都出去,”边晴不答应殷瑢的要求,娇俏面容上透出几分古怪的坚持,“我最不喜欢在救人的时候,有人在旁边打扰我。”
大约医术高明的医者都会有些许独特而古怪的脾气习惯,边晴也是如此。在她看来,这世上除了宁渊之外,其他所有与她有交集的人无非两种:一种是病人,另一种便是病人家属。
这位世子殿下再有能耐,在她眼里也不过就是个担心得要死的病人家属。所谓关心则乱,她救人的法子向来古怪稀奇,若是让家属在一旁看着她施救,只怕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先被这些家属当成骗子赶出去了——这种事情她以前也不是没经历过。
殷瑢微微皱眉还想再说些什么,入寒渊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膀,也不知是在安慰还是在催促:“走吧,她死不了。倒是你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误了治疗时间。”
殷瑢闻言,最后看了柏氿一眼,转身与入寒渊一同出了帐子。
帐外,微风渐起,卷着地上尘土草屑行到天上。
等待,如h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