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朕吧。”一个低沉的男声在三人身后响起,“她总不见得也不给朕好脸色看吧。不言,你带昱儿和念儿下去休息吧。”
顾承熙走进大帐,屏风后,沐夕颜枕着不太舒服的枕头睡得正沉,顾承熙轻轻取下她手中握着的战报,又小心翼翼地抱起她让她躺在自己怀中。
沐夕颜眉头轻皱,在他怀中习惯性地寻了个舒服的地方又睡下了,顾承熙无奈地勾了勾唇,“你这家伙,也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装的。”
他轻轻抱住她盈盈一握的腰,却听见她无意识的一声轻哼,顾承熙掀开她裹在身上的被子,才发现她身上竟然又多了些伤口。
“采晴,去取一点药来。”顾承熙皱了皱眉,吩咐道。
采晴飞快地拿了药回来,小心翼翼道:“陛下,奴婢来吧。”
“不用,给朕吧。”顾承熙接过药,先是将被子掖好,才拿起药瓶倒了些药在丝帛上,轻轻地涂在她的伤口上。
沐夕颜睡得格外沉,等她略有能感知外界的意识后,她才恍然发现自己被一人抱在怀中。
她稍微一动,顾承熙带着丝丝慵懒的声音在她耳边缓缓响起:“终于醒了?”
“主上?”沐夕颜一愣,不自觉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声音也立刻柔了起来,宛若那些见了情郎的怀春女儿一般,他怎么来的这么快,她是记得她睡前收到他的书信,说他已在赶来的路上,“可……你怎么这么快?”
顾承熙避开给她上了药的伤口抱紧她,轻笑道:“快?你真是累傻了吧,你知道你睡了整整三日吗?”
“这么久吗?那小泉湾?”沐夕颜坐起身来,按照顾承赫的行军速度,三日差不多就是他耽误在路上的时间。
顾承熙拉住她,微微皱起眉,“先吃些东西再过去。”
“你不随我一起?”沐夕颜披上外衣,却见他好像没有想与她一起去的意思,疑道。
顾承熙笑着摸摸她的头,道:“你不是说战场归你吗?孙子兵法不是说,将能而君不御者胜,阿薰,这么相信你,你去吧。”
小泉湾中,陈汝遥带着两万益阳军已经埋伏多日了,听着探子一遍一遍汇报叛军与他们之间的距离,陈汝遥握紧了长枪,他要成为像父亲那样的名将。
终于,宁王叛军的先锋军和主力军几乎同时挤进了小泉湾,陈汝遥深吸一口气,顷刻之间万箭齐发。
顾承赫心知中计,刚要下令撤退,只听得耳边三声炮响,埋伏在山坡上的骑兵挥着马刀呼啸而下,带头冲锋之人正是陈汝遥。
“报!启禀将军,小泉湾已经开战!”传令兵一路小跑冲进中军大帐,喊道。
沐夕颜嘴角好好扬起,转头问官岽道:“宁地方向可有动静?”
官岽起身道:“回将军,暂时还没有。”
“告诉玉门军和雍阳军,给我盯紧了,放跑了宁地里的大鱼,我可饶不了他们。”沐夕颜点了点头道。
袁成看着她一笑,问道:“将军,小泉湾打的那么热闹,您还在这儿坐的住?”
“大伙儿休整的怎么样?咱们是得去凑凑热闹了。”沐夕颜勾唇一笑,扭了扭手腕,跃跃欲试道。
袁成兴奋地站起身,道:“那必须的啊,我这就去安排。”
沐夕颜浅笑着看着面前的沙盘,像是自言自语道:“落水狗我不但要打,还要痛打!我不会给他变成狼的机会。”
“殿下,少将军,诶去不得。”
随着小兵慌张的喊声,顾昀昱和苏念跑进大帐,围在沐夕颜身边,“姑姑,你快去看,外面有彩虹!”
沐夕颜被他俩一边一只手牵着扯出大帐,无奈道:“主上把你俩带来是来折磨我的吗?”
顾承熙站在帐外,浅笑着牵住她的手朝着小坡上走去,丝毫不在意是否会被别人看见,道:“你睡的这两日落了雨,不过而今已是雨过天晴。”
“是啊,雨过天晴。”沐夕颜迎着暖暖的阳光笑着扬起头,眉目俨然还是少女的娇憨模样。
顾承焱负手站在城墙之上,天边微微泛白,他知道,这场战争要结束了,一切都要结束了,他终于可以将这沉重的江山还给皇兄,自己远离这纷乱的风云变幻了。
顾承焱唤来亲信,道:“而今的敬王宫本王不大喜欢了,你留点心,另择址建宫吧。”
亲信一愣,道:“王爷,叛乱初平,您便大兴土木,似有不妥吧。”
“无妨。”顾承焱抬头看着厚厚的阴云,道。
亲信无奈地点点头,道:“那请王爷明示新殿选址要求。”
“离水远一点,要常常可有太阳。”顾承焱沉思片刻,“要适宜杏花生长。”
“是。属下明白了。”亲信低头悄悄笑了一笑,杏花可是王妃最喜欢的花。
风不知从何而起,带着浓浓的血腥味,一两只乌鸦在战场上空盘旋,沙哑着吟唱着丧音,顾承焱微微皱起眉,身边的亲卫立刻张弓搭箭射落下来。
“这扁毛畜生是在为谁报丧?”顾承焱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冷声道。
突然,尸首满地的战场上一个人影踉跄着走着,看样子像是在尸体中翻找着什么,顾承焱微眯着眼,隐约看得出来是个姑娘,“怎么回事儿,那儿怎么还有人?”
“启禀王爷,半个时辰前有一小队丰东军前来投诚,朱雀门开了一扇小门放他们入城,许是哪个战死士卒的家眷趁乱混了出来吧。”亲信忙回答道。
顾承焱点点头,又转头看着那个女子,在这样的人间炼狱,她从这头走到那头,一具一具地翻看,希望找到她的夫君。
终于,她像是筋疲力尽,脚一软跌倒在地上,埋下头无声地抽泣着。突然,她抓起手边冰冷的长矛,猛地捅向了自己心口。
顾承焱闭上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这个女子能有如此勇气在战场上孤身寻找自己的丈夫,却又在绝望中孤独死去,这都是谁的错,是谁害的这无定河边枯骨累累,深闺之中梦醒湿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