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1 / 1)

谢瑾华很喜欢猫。

被禁锢在藏珍阁中的那些年,即使谢瑾华有书香为伴,可一个好好的人都被憋出了自言自语的习惯,可见他的日子过得极其寂寞。若不是他的性格颇为坚韧,只怕他早就被逼疯了不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便自娱自乐交上了三五知己。这三五知己当然就是那几只喜欢躲来藏珍阁晒太阳的野猫了。

皇宫里也是有野猫的。

藏珍阁位于内宫、外宫交接处,附近大片建筑群几乎都是用来储物的,根本没有主子住在这里。离着藏珍阁最近的宫殿是秋凉殿,也就是传说中的冷宫,因此大家若没什么事都不爱往这些地方来。

于是这里就成了野猫们的安乐窝。

有些野猫是从宫外翻墙进来的,有些野猫是宫里贵主们养得心肝儿溜出去偷生的,总之它们并没有合法的身份。若是被人发现了它们的存在,那么唯恐野猫伤到宫里的贵人,它们只有死路一条了。

所以,这些野猫都十分机警。

它们总是能轻易地避开那些消极怠工的扫洒太监们,也总是能轻易捕捉到老鼠、蟑螂等猎物。有一次,谢瑾华甚至还瞧见了一只三花的野猫在啃鱼头,估计是从御膳房里偷来的。这该多有本事啊!

这些野猫也看不到谢瑾华,谢瑾华却能够看到它们。

它们总是嚣张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有时候从窗户中跳进来,有时候只趴在窗台上,有时候自在地舔毛,有时候一睡就是一整天……有了它们,谢瑾华原本静如死水的日子中才多了一抹鲜活的气息。

谢瑾华从中得到了慰藉。

在那之前,谢瑾华从未养过猫。

在那之后,谢瑾华却觉得自己与它们相见恨晚。

正因为有了那些日子的陪伴,所以哪怕流浪猫儿有时候脏兮兮的,看上去很狼狈,有时候捕杀玩弄着猎物,看上去很残忍,有时候莫名兴奋又莫名炸毛,看上去很神经……可谢瑾华还是喜欢它们。

阿黄不算是流浪猫,它是问草园中的常驻猫,但它并不是宠物猫,而是一只有正当职业的猫。

问草园很大,日常住在这里的人却不多,就算仆人们勤加打扫,也免不了会有耗子出没。于是大家就在园子里放养了一只猫。平时不怎么管它,但等到主子们来住时,它就被禁止靠近正屋大院了。

作为一只需要自己养家糊口的正经猫,阿黄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野性。

刚发现阿黄时,谢瑾华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它交流感情了。然而厉桑作为随侍,肯定不能让主子接近凶物。只是见谢瑾华实在喜欢,厉桑只好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进行试探,结果阿黄迅如闪电地对他挥了爪子。哪怕厉桑反应快,迅速把手撤了回来,手背上并没有被挠破皮,但还是留下了一道红痕。

阿黄转身就跑。

谢瑾华情急之下学了猫叫。他不是简单地“咪咪”或“喵喵”叫唤两声,而是学得惟妙惟肖。阿黄跑到一棵树下,又转身看向谢瑾华,开始默默地观察起来。厉桑都惊呆了,想不到主子还有这样的技能。

谢瑾华蹲下-身,慢慢地接近阿黄。阿黄并没有特别怕人。每到寒冬腊月,它都会溜到厨房里去取暖。下人们有时候还会给它准备一点点吃食。谢瑾华表明了自己的无害,阿黄也就允许了他的接近。

当柯祺找过来时,谢瑾华刚把阿黄抱在怀里没有多久。

阿黄表示已经可以了,这就是给你的恩赐了。好了,你们这帮愚蠢的无毛两脚兽可以退下了。它在谢瑾华的怀里挣扎了两下。厉桑一直提着心,见状便说:“少爷,快把它放下吧。莫要被它挠到。”

“它……它挠人?”柯祺看着阿黄的眼神已经带上了警惕。

厉桑把自己左手上的红痕亮出来给柯祺看,道:“比不得驯养好的宠物听话。”厉桑是个左撇子。

柯祺再次往后退了一步。有关大猫会挠叽叽什么的童年阴影,即便他早已经知道那是奶奶哄孩子时的玩笑话。可是他曾经因为这个玩笑话多次做过噩梦,于是此刻的柯祺还是忍不住觉得……蛋疼。

谢瑾华松开了手,阿黄在他的膝盖上借了下力,动作轻盈地跳到了树上。

柯祺看着阿黄,想着另一只阿黄。

谢瑾华想着阿黄,看着这一只阿黄。

在此时此刻,两个人的脑电波十分完美地重合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尽管都叫阿黄,果然还是阿黄更可爱啊。

谢瑾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桃园。不得玩物丧志,要给柯祺做好榜样,谢瑾华心里有着身为大人的责任感。因此当柯祺练字时,谢瑾华就在一旁默书。墨是好墨,纸是好纸,笔是好笔,字是好字。

谢瑾华前世在藏珍阁中看到的很多书其实都是孤本,除了皇宫中有收藏,世间再难得一见了。尽管谢瑾华对于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但他还是想要把孤本默写出来用于收藏。这让他很有成就感。

不过,默写孤本的事需要瞒着谢家人。

倒不是谢瑾华想要藏私,只是若大哥问起他是从哪里看到这些孤本的,谢瑾华要怎么说?他只能在日后找准时机再一样样拿出来。所以此时就柯祺一个人知道谢瑾华在默书。在谢瑾华看来,柯祺对于谢家的事情知之甚少,只要他表现得坦然,柯祺就会理所当然地以为他默出来的都是谢家的藏书。

因为这些原因,谢瑾华和柯祺一样,也觉得住到问草园后轻松不少,行事时不用再束手束脚了。

更何况这里还有猫儿呢!

至于柯祺说的要置办私产的事,谢瑾华仔细考虑了下,觉得此事大有可为。他骨子里带着谢家人的骄傲,所以并没有什么危机感,只是想到以后当他要买字画时,那千八百两银子难道真的要去公中支取吗?身为庶子,如此就太过僭狂了。但若都指着他那一点月例银子,他一共只够买几幅字画的?

如此,置办私产就迫在眉睫了。

只是谢瑾华到底不擅长这些事,因此就都托付给了底下的管事。

柯祺练完了大字,跑去厨房里弄了一支做工粗糙的炭笔。他用这炭笔在木板上起稿着指甲钳的设计图。他并没有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因此设计图画得不算专业,但他记得其中简单的物理原理。

“这是什么?”谢瑾华问。

柯祺倒也不瞒着,实话实说道:“这是一个用来剪指甲的小器械。喏,你在这里轻轻一按,这里会往下压……”古人其实是很有智慧的,见过鲁班锁的设计图,柯祺便觉得自己画个指甲钳真的没什么。

没有用过指甲钳的谢瑾华想象不出来指甲钳带来的便利。他只觉得柯祺的设计图看上去很稀奇。

国画中虽然有时也涉及了透视和光照阴暗面等内容,但比起西画在文艺复兴时期对透视、光线的研究重视,国画中的透视是非常粗糙的。柯祺作为一个绘画界的门外汉,如果让他来总结传统国画和西画的区别,他始终觉得国画需写意,西画要求真。而他所画的立体设计图当然不同于此时的画风。

柯祺见谢瑾华似乎对他的画风很感兴趣,便随手在木板上画了个立方体的透视图。

谢瑾华盯着那立方体看了好一会儿,喃喃地说:“我似乎有些懂了……”如果他只是画些静物,当然不需要研究这种新奇的画法,毕竟此时的人不重技巧而重意境。但如果他想画夜宴图呢,要把诸多的人物、摆设融入到同一张画里面,又让他们看上去无比和谐,似乎就可以把这种画法运用进去呢。

柯祺要给谢瑾华跪了!如果让柯祺来仔细讲讲透视,其实他讲不好,毕竟这些不是他专业内的东西。结果,现在谢瑾华却说他有些懂了,尽管懂了不同于能运用了,但这悟性也实在太过惊人了吧?

谢瑾华就像是一个天生的文人。

若是给了谢瑾华充足的机会,柯祺觉得后世人在谢瑾华这名字后面肯定要加上“大文学家”、“大书法家”、“大画家”等词语。不过,站在这样的谢瑾华面前,柯祺倒也不会觉得自卑,因为柯祺擅长的东西,谢瑾华就不擅长了。考虑到谢瑾华的性格,即使他日后能考上状元,他也完全不适合去做官呐。

“我想要做这个生意。”柯祺对着谢瑾华直言道,“等我把数据再计算完善一下,就让匠人按照图纸先做一个试验品。如果真的好用,到时候可以和剪子、锉刀、眉夹、挖耳勺合在一起组成一个套装。”

谢瑾华从未关注过生意上的事,但他知道孩子是需要多鼓励的,于是笑着说:“这想法不错。”

“小生意罢了……好在多少会有些进项。”柯祺很有自知之明。如果他不曾进入过上等交际圈,那么他的指甲钳根本卖不动。不过,既然他已经一脚踩进来了,那就趁机拉着谢瑾华多赚点钱吧。后世用于吃喝玩乐的小东西那么多,要是他能把各种小东西一样样琢磨出来,应该够他开个“奇珍阁”了。

但如果真要弄什么奇珍阁,那么还需要把谢三拉下水。

作为京城中很出风头的纨绔,没有人比谢三更适合当推广代言人了。

想着谢瑾华那么喜欢猫,柯祺考虑着要不要给他做个逗猫棒和猫爬架出来。嗯,有了逗猫棒这种猫眼中的圣物,猫是绝对不会挠叽叽的了。从现在开始偷偷地讨好猫主子,应该还来得及的……吧?

果然还是狗狗最好了,柯祺决定要去信让舅舅给阿黄加两根肉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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