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已更新。正常订阅及小幅度跳订不受晋江自动防盗功能影响。不过才十几年的时间,燕氏王朝的存在痕迹就已经被彻底抹去了。
如今这天下是李氏的天下。
本朝国号为安,此时为开瑞十六年。
庆阳侯府依然是那个庆阳侯府,门口的石狮子静默了几十年,虽是饱经风雨,瞧着依然威威风凛凛。初代庆阳侯的爵位原是前朝某位燕王赏的,如今燕氏血脉尽断,庆阳侯却依然是新朝的庆阳侯,这却也不能说他们背主。王朝更迭,江山易主,世事难料,山河变迁,但大家的日子总还要过下去。
事实上,经历过那场政变的人,除了当场以身殉国的,其余人的日子都还过得不错。
现任庆阳侯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他膝下有四子四女。谢瑾华是最小的,虽是庶子,但府中并不刻意磋磨庶子,因此也入了排行,被人叫了一声“谢四爷”。可惜这位谢四爷病了,病得快要死了。
谢瑾华费力地睁着眼睛,仿佛要透过床上的帷帐,看到很远的地方。
老实说,谢瑾华有些弄不懂自己此刻的处境。他早就死过一回了,因着一场突如其来的怪病,大哥为他来来回回请了多少大夫都不管用,于是他就死了,死在了开瑞十六年的三月。不过,他死了以后,不见勾魂使者,也不见谢氏祖先,魂体竟然被禁锢在了皇宫之中的藏珍阁内,这也是奇哉怪哉。
谢瑾华不能离开藏珍阁的地界,也不能叫活人瞧见,但过了一些日子后,他竟然可以触碰到藏珍阁中的东西了。于是,他开始耐下性子来用藏珍阁中的古籍古画打发时间。如此过了好些年头,忽然有一日,谢瑾华听见负责扫洒的太监们大声疾呼,道是有人放火烧了宫殿,谢瑾华只觉得眼前一黑。
等到谢瑾华再睁开眼时,他竟是又回到了开瑞十六年的春天。
此时的他病得快要死了啊。
生老病死乃是人力所不及的。
谢瑾华苦笑不已。他知道自己得的是救无可救的怪病,就算重来一回,他觉得自己肯定还是要再死一回的。难道等他死了以后,魂体还要继续去皇宫中的藏珍阁中待着吗?他当鬼的时候只能看看书画。可是,藏珍阁中的书画都已经被他翻来覆去看过好几遍了啊!那样无聊的日子何时能是个头呢?
要是能够不死就好了……
心里才刚冒出这个念头,谢瑾华就又撕心裂肺地咳起来了。
好容易压下了那股难受劲,谢瑾华再次叹了口气。罢了,他倒是不奢望能活下来了,但说不定这一次死了就一了百了呢?说不定这一次能遇见勾魂使者,能遇见阎王,能喝了忘川水,能转世投胎。
谢纯英走进屋子时,就瞧见了谢瑾华这一副已经看破生死了的模样。
谢大哥的心都揪起来了。
谢纯英是这一辈中的嫡长子,他有一位同父同母的妹妹,两人是双胞胎。他们出生时,母亲陈氏就因为难产去了。谢侯爷过了好几年才续娶了一位妻子张氏。张氏过门后,连着几年没生出儿子来,她自己心里着急,就把陪嫁的丫鬟给了谢侯爷做妾,这才有了谢二。后来,张氏又生下了嫡子谢三。于是,谢大明明都已年过三十了,余下的那些弟弟们却才十几岁,谢大完全可以给弟弟们当父亲了。
谢大快步走到了床边。
听到了脚步声,谢瑾华把自己四散的思绪收了回来。
见来人是自己的大哥,谢瑾华很努力地对着谢纯英挤出了一个笑脸。算上在藏珍阁里待着的那些年,谢瑾华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谢大了,不过他心里记着谢大的好,心里还是很亲近这位大哥的。
谢大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他平时对着弟弟们管束得非常严厉。谢瑾华却知道他是个面冷心热的。
谢瑾华有心要坐起来行礼,谢大赶紧拦住了他,道:“小四,你很快会好起来的。我们已经找到法严大师算出来的那个人了!”谢四这场病来得太过古怪,宫中的御医们摇了头,民间的神医们也摇了头,于是谢家人心急之下只能去求神拜佛了。这一求就求到了法严大和尚面前,那是位得道高僧。
法严大师只说谢瑾华命格奇诡,若能命遇贵人,与之姻缘相合,便得一救。他给出了两个八字。若谢瑾华的贵人是位姑娘,那么是一个八字。若谢瑾华的贵人是一个男人,那么又是另一个八字了。
此时的风俗和前朝相同,虽大部分姻缘都讲究阴阳调和,但男人和男人间是可以结契的,女人若是想要自立女户,也是可以的。考虑到谢瑾华现在的情况,他只能挑八字,是男是女反而不重要了。
“此人年岁与你相当,是家中的庶出子,父亲是国子监中的主簿。”谢大说着那位“贵人”的情况。主簿是九品京官,这样的门第说实话是完全配不上侯府的,但现在分明是谢家有求于柯主簿一家啊。
谢瑾华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怎么就换人了呢?他分明记得,他的贵人是一位姑娘啊!那时大哥是怎么说的来着?他也是这般匆匆地进了屋子,也是这般带着希望地说:“……她比你大了三岁,是家中的嫡长女。虽然只是商户家的姑娘,却也进退得体。她是能够救你一命的,所以你日后千万不要因为门户之见就看她不起!”
不过,谢瑾华并没有撑到那姑娘进门,因为他的死期就在今天夜里。
怎么商户家的姑娘忽然换成了主簿家的儿子呢?
谢大见谢瑾华面露讶异,以为他心里不太能接受自己未来的良人是个男人,便劝道:“你的身体真是不能再拖下去了。”虽然有了八字,但要寻上八字对的人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如今外头都知道谢家四爷病得快要死了,外人嫁到谢家来就是为了冲喜的,那些舍不得自家孩子的人还不得把八字都捂好了?能碰上一个愿意把儿子送来的柯主簿,且他儿子的八字确实没有作假,这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谢瑾华知道大哥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便摇了摇头。只是他刚咳了一通,现在还说不出话来。
谢大见他摇头,又想岔了,不得已说了实话,道:“原找到了两位八字相合的人,一位是柯家庶子,还有位姑娘……只是,因有了两个人选,我就忍不住仔细查了查,才知道那姑娘家谎报了八字。到底是商户之家,为着一点……就敢铤而走险。柯家的家风不好,这位庶子却是个忠厚老实的人。”
其实,那商户家不仅谎报了八字,谢大还怀疑那一家是某些人妄图安插到庆阳侯府的探子。在这样的情况下,已经有了柯家庶子这个人选,谢大就不打算再去找别人了,否则若是又被利用一回呢?
谢瑾华隐隐有些明白了。前一世,因为大哥只找到一位八字相合的人,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于是就没有细查。这一世,因为多出了一位柯家庶子,大哥想择优而选,于是看穿了阴谋。
但是,不管这“贵人”是谁,谢瑾华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他觉得自己肯定是好不起来了。
于是,谢瑾华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我……不行了。柯……莫要……莫……牵连他。”都已经是马上要死的人了,成什么婚,结什么契,不是在耽误人家吗?他一个人还能清清白白死得干净一点。
谢大却听不得谢瑾华说这样的话,他帮谢瑾华掖了掖被角,道:“你只管安心等着吧。”
离开了谢瑾华的屋子,素来沉稳的谢大竟然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三月的阳光按说是恰到好处的,可谢大总觉得有些刺眼,他的眼角处就出现了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红。谢大心里盘算着谢瑾华的这场婚事该如何办,就见府里的管事急匆匆走来。这管事面色凝重,仿佛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怎么了?”谢大压低了声音问。
管事知道不能惊扰了养病的四爷,同样压低声音回了话:“柯主簿死了!也许是喝多了酒,他在昨夜里一脚踩空落了河,尸首刚刚才被人捞了上来!我刚去柯家看过,柯家已经开始摆设灵堂了。”
父死,子守孝。
谢瑾华的身体肯定拖不到三年之后了,谢大当机立断地说:“叫老二马上去柯家走一趟,今日就让小四和柯家的那位成亲!”热孝成亲是下下之选,但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就只能是在热孝成亲了。
管事领了吩咐,正要去寻二爷,谢大又叫住了他,说:“罢了,还是我亲自去吧。”
管事张嘴欲说什么,但见大少爷心意已决,就很有眼力劲地把想说的话全部咽了下去。说起来,大爷对四爷是真好啊,刚刚还为着庶出的四爷把嫡出的三爷揍了一顿,如今三爷正在祠堂里跪着呢!
谢三谢纯杰觉得自己很冤。他虽然和四弟玩不到一块去,可心里也是盼着四弟好的啊!他哪里知道一个卖绸缎的小掌柜就敢伪造自己女儿的八字来欺瞒侯府呢?谢三那时还真以为是帮弟弟找到贵人了,因此兴匆匆地把小掌柜引荐给了大哥。结果……什么都不说了,谢三觉得自己的屁股疼得厉害。
事实上,经历过那场政变的人,除了当场以身殉国的,其余人的日子都还过得不错。
现任庆阳侯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他膝下有四子四女。谢瑾华是最小的,虽是庶子,但府中并不刻意磋磨庶子,因此也入了排行,被人叫了一声“谢四爷”。可惜这位谢四爷病了,病得快要死了。
谢瑾华费力地睁着眼睛,仿佛要透过床上的帷帐,看到很远的地方。
老实说,谢瑾华有些弄不懂自己此刻的处境。他早就死过一回了,因着一场突如其来的怪病,大哥为他来来回回请了多少大夫都不管用,于是他就死了,死在了开瑞十六年的三月。不过,他死了以后,不见勾魂使者,也不见谢氏祖先,魂体竟然被禁锢在了皇宫之中的藏珍阁内,这也是奇哉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