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法庭容纳不了成千上万从各个区域赶来听审的人们,最后把审判的地点定在了顿河广场。经过了戈多党人的恐怖袭击之后,而今的顿河广场已经整修一新。
一些家喻户晓的英雄形象被以浮雕的形式展现于广场两侧,由一排排多利亚式石柱列行环绕,帝国各任元首的巨像则齐整排列于广场中央,面朝太阳升起的东方。居于正中的便是现任元首靳浦,他的石像也是所有石像中最为宏伟精美的一尊。这种明显带有个人崇拜主义色彩的行为曾引起过议会的忧虑,但一意孤行的总指挥官以最为强硬的态度杜绝了非议——他将反对者都投入了监狱。
临时搭建的审判席颇具规模,密布地球上空的近轨卫星将同步直播全程审判,保证帝国各地都能第一时间收到卫星信号。
一个漫长冬季的尾端,天气好得出奇。若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件大事即将发生的紧张气息,暖烘烘的阳光能立马催人入睡。顿河广场被拥堵得水泄不通,人群的秩序倒还井然有条。国防卫队全副武装,全数出动,黑衣皮靴的卫队青年们在顿河广场范围内来回梭巡,一旦发现有人企图生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其击毙。
来自帝国十一个区域的七十七名陪审人员已经纷纷就位,军部和国会的重要人士也依次在高台上落座,最后,总指挥官靳宾的出现引起了顿河广场的骚动妖祖最新章节。民众早就听闻了总指挥官的年轻俊美,却不曾料想亲眼所见更胜于传闻。这个男人坐在那里,就像一尊活生生的神祇雕塑,拥有象牙般的肌肤和红玛瑙似的唇。骄傲不羁的神态始终凝在眉梢,完美精微至毫厘不错的五官并未削减他的王者风范。
但更多的人是为空军少校而来,尤其是姑娘们。
无数个夜晚,他驾着歼机驶入她们的梦中,仿佛一个跨于战马上的英雄,悄悄摘走了她们的芳心。
高台上的靳宾看见了挤在人群中的童原、顾林与费里芒,他们三个该是来得早,占了个前排的位置。他还看见了一队经过了童原身边的蜂党青年,他们停了停巡逻的脚步,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向昔日的长官立正敬礼,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做地走了。靳宾不屑地轻嗤一声,在童原抬头望向自己前,挪开了视线。
人声鼎沸的顿河广场突然悄无一声,霍兰奚出现了。
民众希望看到一个受当权者迫害而蒙冤入狱的悲情英雄,却没想到看见了一个怪物。虽然尚未变异的头盖骨和脸部骨骼还维持着人类的模样,但覆满鳞片的左半边脸依然丑陋之极。左肩高高隆起,左臂的肌肉组织发展得十分粗壮,霉绿色的鳞片与血红色的肉瘤一直从脖颈长至胯部,更别提已变异为巨爪的手指,简直随时可能割破你的咽喉。
因为变异后的庞大身躯让他无衣可穿,霍兰奚半裸着上身,戴着沉重的手铐脚镣缓缓前行。
短暂沉寂之后,围观的人群发出了失望的嘘声,因为人太多,听来竟似哨音一般响亮。
待空军少校艰难移动至广场中央的犯人席上,钱德勒作为军方代表之一,率先向他提出了疑问。
霍兰奚拒绝了军方提供的辩护人员,选择进行自我辩护。尽管无法信任军部的人,但身为朋友的费里芒仍感十分担忧:这个男人寡言得近乎木讷,怎么架得住军方和议会的轮流轰炸。
“你服役了多少年?”
“十七年。”
“从圣克莱军校预备役开始?”
“是的。”
“你服役期间,一共参加了多少次战斗?”
“超过万人的大战役一百六十七次,其余的战斗难以计数。”
“看来你记得很清楚。”微型扩音设备可以确保他们的对话被广场上数万名群众听到,钱德勒顿了顿,问道,“从未被击落过?”
“从未。在宇宙中作战,被击落就意味着死亡。”
“我……当然知道。”这个男人是帝国将军,领导着一个空军旅团和几十支v17这样的飞行中队,竟从未有过一次亲临战场的经历。他摸了摸自己那精心修裁的山羊胡须,故作镇定地说,“我的意思是问你,从未受过伤?”
“歼机保护了我不受外伤,但如果你是指飞行员常见的航空性疾病,我确实有一些。”灰白色的眼睛平静地注视前方,霍兰奚从容回答,“长期的飞行让我短暂失聪过一阵子,至今还有些听力障碍。以及频繁发作的内脏疼痛,不过都不重要。”
意识到自己一再提出了蠢问题,钱德勒的表情凶狠起来,转身向陪审员们所在的位置展示了一份文件,“我这儿有一些你在军校时的飞行测试数据,不得不说,这些数据很辉煌,你创造了圣克莱军校至今无人能打破甚至无人接近的纪录。可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怎么可能做到这些?你的基因令人感到非常怀疑。”
面对这蛮不讲理又咄咄逼人的质问,霍兰奚毫无情绪波动地反问道:“你在零下三十度的大雪山区里赤脚奔跑过吗?”
“没有极品贵族最新章节。”
“你曾缚着手脚跳入过结了冰的湖里吗?”
“也没有。”
“你曾为了一头被猎杀了的鹿,与一条饥肠辘辘的野狼贴身肉搏过吗?”
“当然没有!”钱德勒不耐烦地大起音量,“我刚才问你怎么做到的那些,你问这不相干的做什么?”
“因为我有。”霍兰奚平静地说,“自我八岁起,这些就组成了我生活的全部。”
“我倒忘了,你来自十一区。”钱德勒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军队有明确而严格的晋升制度,十一区出身的人不被允许晋升,因为他们由胎儿形成到母体娩出都没有经过基因筛选与改造,他们的基因注定了他们不可能优秀。”他再一次将视线投向陪审席,“对于这样一个基因劣等的人,我们怎么能相信他以往的功勋不是来自梅隆星人的馈赠?”
“当我还是孩子时,我的父亲几乎每天都会在我身后挥舞马鞭,大声命令我奔跑,不停奔跑。我记得那条山路很长,大概有五公里。有时他会放出猎狗追赶,有时他会将我丢进冰冷的湖里,面对野狼,他给了我两个选择,放弃那头可以让一家人免于饥饿的鹿,或者自己被野狼吃掉。可我做出了第三个选择,让狼吃掉鹿,而我用短刀捅烂狼的身体,吃掉它。”霍兰奚朝陪审席看去一眼,又把目光投向了围观的人群,他说,“我从不相信基因能对人的一生产生多么重大的影响,做到或者做不到,有时只取决于你是否拥有一个八岁孩子面对野狼时的勇气。”
审判的程序冗长繁复,犯人席上的空军少校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回答重复的问题,情绪四平八稳,语言质朴却充满力量,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为自己,为自己的爱人倾尽了全力。
又经过了漫长的休庭合议的时间,暂时离席的七十七名陪审员回到席间,一一派出代表宣读手中的信封。
投票开始了。
“我谨代表第一区罗帝斯特的七名陪审员郑重宣布,我们一致裁定,霍兰奚少校无罪!”
“我谨代表第二区杜达梅尔的七名陪审员郑重宣布,我们一致裁定,霍兰奚少校无罪!”
“我谨代表第三区利昂的七名陪审员郑重宣布,我们一致裁定,霍兰奚少校无罪!”
……
也许是“奥德赛号”的壮烈毁灭唤醒了他们的良知,也许是想在民众前树立自己宽容大度的形象,也许只是懒得再去“踢一条死狗”,那些本来最容易j□j纵影响的上等人竟然一致裁定了霍兰奚无罪。
“太好了!”前五区投票结束时,费里芒已经热泪盈眶了。他情不自禁地转身抱住了童原,童原也高兴得用力回抱了他。但是谁也没想到被誉为最公允正义的“公开审判”还是出了问题。沉浸在喜悦中的童原与费里芒没有想到,就连霍兰奚自己也没想到。
“我谨代表第六区克鲁托伊的七名陪审员郑重宣布,我们一致裁定,霍兰奚有罪!”
“我谨代表第七区海夫纳的七名陪审员郑重宣布,我们一致裁定,霍兰奚有罪!”
……
最后一个陪审员起身来到台前。一个来自十一区的中年妇女,抬手撸了撸满头的乱发,清了清嗓子,“我谨代表十一区蛾摩拉的七名陪审员郑重宣布,我们一致裁定……”朝台下屏息以待的数万名民众看去一眼,她又哗众取宠地清了清嗓子,停顿良久才说,“霍兰奚,有罪。”
宣读完结果,满头乱发的女人离开高台,还未关掉扩音设备,便迫不及待地问向一个为她引路的卫队青年:“在哪儿领我的玉米?”
这些下等区域的人常年处于饥馑之中,运气好的话能从红土里挖出蚯蚓解馋,不幸的时候却连果腹的糠秕也找不到超频召唤英雄联盟全文阅读。玉米对他们而言已是无上的恩赐,更别就在庭歇期间,前来探视的总指挥官亲口允诺还要给他们提供奶酪、红酒和牛肉罐头。所以这些人毫不犹豫地作出了选择,完全忘记了犯人席上的男人曾一次次无条件地向自己分发军饷。
确实是六票对五票,根据“多数主义”的原则,霍兰奚将被判处死刑。多么讽刺的结局。
显然,最终的审判结果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卫队士兵们在卫队长罗曼的指挥下端起了枪,打算强行镇压扰乱规则的人。
“不!投票结果j□j纵了!这不公平!”费里芒高举拳头喊了起来,他试图最后一搏,带动围观的群众给军部施压。一旁的童原与顾林马上领会了这个用意,也左顾右盼地挥拳大喊:“不公平!我们要求重新投票!”
可三个男人的声音被更高亢齐整的呼喊给盖了过去——因为一个常在顿河广场附近玩耍的孩子王冒出头来,他冲到广场中央,朝犯人席上的空军少校投掷起石块,嘴里还大声骂着:“怪物!打死这个怪物!”
一个孩子的“挺身而出”马上带动了一批孩子,甚至不多久,连成年人也加入了其中。除了他们以外的人都在喊:“处死这个怪物!处死他!”
孩子们的石块打在身上并不太疼,霍兰奚缓缓扫视周围,扫视那些群情激奋的人们。反倒忽然心如止水。他开口请求说:“那么,请至少让一个军人,死在他毕生热爱的天空里……”
俯视着被得众人围攻的空军少校,台上的总指挥官微微勾着嘴角,无声地讥讽:这就是你为之奋斗的世界,可它只为了一些玉米就抛弃了你。
通过电磁波信号接收器听完了全程的审判,酋长也发出了呼喊:“投票结果一定j□j纵了!这不公平!”
老人并不为即将被处死的儿子忧心,转而对床上的年轻人说:“你听见了吗?他就要死了。”
酋长看到狼川的手指动了动。
老人继续说下去:“你牺牲了一整支舰队的年轻人,却做了一件毫无意义的事,不……不是毫无意义,根本是你自作聪明地搞砸了一切,是你让他饱受今日的侮辱,也是你一手将他推向了死亡……”
眼泪从那烧焦了的眼眶里流了下来,狼川的手指又动了动。
“别再说了……”这具垂死的骨骸似在奋力抗争,就连一直自认铁石心肠的酋长也不忍再继续窥视对方的痛苦,“他……他在哭……”
然而老人不依不饶:“这就是你们为之奋斗的世界,可它实在太冷了,即使你们流尽鲜血也无法将它温热……”
狼川曲起了手背,十根手指牢牢抓住床铺。他因极度的痛苦颤抖起来,整个人就像一副碳化了的木头,随着身体的震颤,不断有炭黑色的皮肉掉落下来。然后,他的脸孔也开始往下脱落皮肉。
“让它烧吧,让你的愤怒烧毁这个旧的世界吧!”
“哦不!”酋长捂着眼睛大叫,“他就要化成碎末了!”
然而神迹发生了,蜕落污浊皮肉的地方又长出了新的肌肤,洁白光整,宛若婴儿。
如同枯朽中迸发的绿芽,他彻底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作者最近如此卖力,来点儿评论以兹鼓励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