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了两声,他端起茶来,喝了一大口。勉强让自己不那么尴尬。
赤练将拓跋鸿的反应收入眼底,他眼睛一眯,不屑地轻哼了一声,终于把视线撇开了。
而后拿起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脸和衣裳。
那边,程让和竹马已经要摇骰子了。
“你先。”程让怕自己出手会吓到他,颇为有礼地让他先来。
经过了刚刚那一局,竹马已经知道,程让的本事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能把瓷质的骰子技巧性地震成两半,这连他也做不到!
而她第一局之所以输了,很可能是故意的,现在,她已经拿出了真本事。自己也不能再轻敌了。
将废掉的那颗骰子舍去,再叫小厮拿了一颗新的来,竹马将骰盅紧紧地握在掌心,捏紧盖子,这一次,他比之前摇得要认真百倍!
六颗骰子在骰盅中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下一下地撞击着骰盅的壁,传递到他掌心的皮肤上。
心跳越来越快,身上更隐隐有了汗意,终于,竹马停下了动作,小心翼翼地地将骰盅放在案上,生怕会一不小心碰歪了它。
而后,再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将骰盅揭开。
在里面的情形出现在大家面前时,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六颗骰子,一颗叠一颗,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
最上头那个,是一点。
也就是说,竹马最后用六颗骰子,摇出了一点。
在看到这个一点后,竹马紧绷的身子倏然一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把六颗骰子叠起来,其实不难,难的是,要保证最上头那颗是一点,而不是别的数。
虽说他不是头一次用六颗骰子摇出一点了,但今日这情形,比以往随便摇摇的压力大得多!若是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就要弄巧成拙。
但好在,他摇出来了!
这一次,不是比大,而是比小,六颗骰子,不可能摇出比一点更小的数!
“小姐,轮到您了。”他退后了一步,给程让挪腾出空间。
美男们也出声道:“小姐,你想要再赢过竹马,是不可能的,至多只能打个平手。您还不如现在认输了,省得一会儿丢人。”
程让不急着开摇,她笑道:“你们觉得是不可能的?我现在,就有数种方法,可以轻易地赢过竹兄弟。你们若是不想太丢人,倒是可以现在认输。”
端的是把他们刚刚说的话,原样还回去了。
数种方法?
美男们纷纷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显然,他们不信。
就连齐杭和卢兴元,也有些羞赧。哥们,说大话也得有点谱啊……你话说得这么满,我们也不好替你圆啊……
“既然如此,那您给就大家展示展示,如何?”众美男调侃道。
他们认定了,程让说的是一个笑话。
程让挑了挑眉,展示就展示。
“比一点更小,自然是零点。没有点。”程让捏起骰盅,上下摇动。
“摇出没有点的方法,有下面几种。”
“第一种。”她单手持骰盅,身子站直,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都汇聚于手中。
极有规律的一阵摇晃,她神情沉静淡定,远不似之前竹马的紧张与小心。
终于,她将骰盅放在了托盘之中,揭开骰盅来,里面的景象让人几乎要心跳停止。
“这招叫,散作满天星。”
一横排骰子,整整齐齐地排着。
但是,却是零点。
每一颗骰子,都用一个角立在托盘之上。六个骰子,都是这样立着的。
一角立地,一角冲天,可不就是没有点?
它们稳稳地立着,以一碰就倒的模样。
“厉害了……”金铃和拓跋鸿惊叹。若是拿颗骰子用手来立,这也不一定立得稳啊……
美男们的脸色立时青了。
零点……居然真的能摇出来!这就和之前程让摇出三十七点一样,打破了他们的认知!
在这一刻,他们明白了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但程让的炫技并没有就此结束。
她把重新拿起骰盅,又是一阵摇晃,再揭开时……
六颗骰子,叠在了一起,但和竹马的那种叠法不同,而是对角线相叠!
最上头的那一颗,一角冲天,依旧是零点。
“这招叫,擎天可摘月。”
极为微妙的平衡,只要轻轻地呼吸一口,六颗骰子就会轰然倒塌。
竹马的眼里露出惊叹,若说第一次表演的他还勉强能够模仿,眼前这手法,就是连模仿都模仿不来的了!
她比他厉害太多!
就凭这本事,她即便离了程府,也能横扫天下各大赌场,绝对饿不死!
程让又重新摇起了骰子,这一次,摇得稍稍久了点。
第三度打开骰盅,仍然是零点。
骰子仍然是骰子,但骰子下面,却落了一层薄薄的瓷粉。
每一颗骰子,上面的点数都消失不见了。
“这招叫,四大皆空。”
所有人的眼里都是惊艳!把骰子上的点数给磨掉,这该需要多么强大的技巧和控制力?
程让一笑,而后盖上骰盅,不再摇晃,而是一掌,拍向了骰盅。
骰盅不动如山,桌案也不曾晃动一下,但将骰盅打开来时……
六个骰子都不见了,只余下一堆细碎的白色瓷粉。
“这招叫,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程让拍了拍手,收工!
卢兴元和齐杭早已经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他们一下子蹿得老高,直接冲到了美男们跟前:“来来来,愿赌服输啊,拿钱来拿钱来。”
七位美男,共三千九百两。
而且还要各喝几大碗酒,押的注越多,喝得越多,一百两银子一碗。
赤练直接喝了十碗,当即就往地上一摊,不省人事了。
程让一行人不但回本了,还更大赚了一笔!
美男们垂头丧气,这一赌啊,自己就成穷光蛋了。
“那个……各位公子,各位小姐,你们都是有钱人……这赢我们的钱,不是寒碜我们么?”有美男舔着笑脸道。
他想着,这些客官都是大人物,不缺钱,说不定会大发慈悲,把钱还给他们呢?
程让闻言,看着他嘴角一咧:“不寒碜啊,我当年连百姓的钱都赢,更何况你们?”
“就是,赢了就是赢了,你们别想赖账。”金铃也帮腔道。
那美男身子一僵,这……这两位小姐生得这么好看,心地怎的就这么狠毒呢?
果然啊,最毒妇人心!这话一点也不假。
但他不甘心啊……
灵机一动,他借着酒劲,朝着程让贴了过去,声音也变得沙哑而暧昧:“这位小姐,既然来了我俊男坊,怎么能只赌酒呢?”
“那你的意思是……”程让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但却并不点明。而是装作不懂地问道。
“小姐,你可……想要人陪?”他附在程让耳边问道。
他想要使用美男计,把输掉的钱都给拿回来。女人啊……只有在床上时,才是最听话的。
“陪?”程让愣了一下,而后一脸恍然大悟:“当然!”
那美男还来不及高兴,却见程让手一指:“我要他陪。”
竹马正侧着耳朵偷听这两人的谈话呢,忽然见到程让指向他,身子登时就是一僵!
怎么扯到他身上了?
“他?”那美男扫了竹马一眼,喜笑颜开,直接将竹马推到了程让身前:“竹兄弟好啊,竹兄弟特别好,小姐您真有眼光!”
“是吗?我也觉得我有眼光得很。”程让一丝羞涩也没有,还急切地问道:“可有单房?”
“当然有当然有!”那美男忙不迭地给程让指路。
众人目瞪口呆,就这样看着程让带上小琉璃,扯着竹马,三人一同离开……
“不是吧……”齐杭和卢兴元一脸的懵逼。
以往他们和程让去逛窑子,程让也是喜欢调戏姑娘的……他们还曾一度怀疑她喜欢女人呢。
但因为她自己是女人,倒不算太过出格。
可现在……她竟然喊男妓去房里……她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吗?
不过好在她把小琉璃带在了身边,这样子的话,也就不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吧?
卢兴元和齐杭瞄了瞄金铃与拓跋鸿,这两人看起来倒不像是多嘴的,应该不会出去乱说,败坏程兄弟的名声。
但心里还是把程让骂了一百遍,没事浪荡啥啊浪荡,这还有外人在跟前呢,影响多不好!
拓跋鸿的脸色有些阴沉,他看着竹马那温润优雅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霸气外露的坐姿,看了看自己小麦色的皮肤,心中暗道,这小野猫喜欢的竟是那种娘娘腔的男人?
北川王虽然手段果决狠辣,但容貌也是如这竹马一般,清俊有余的。
他心中嘀咕,难怪她一直对他视而不见,任他怎么撩,她都脸不红心不跳。敢情自己长得就不合她的意啊?
金铃则一脸羡慕地目送着程让远走,感叹道:“程二小姐真是给咱们女人争气!”
旋即又有些担忧:“她这样做……好像有些对不起王爷呀……”
卢兴元忙凑了过来:“您此话差矣,男女之间啊,不一定就那么些事儿,他们二人说不定是继续切磋摇骰子的技艺了呢,这不,还把小琉璃给带上了……”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但语气却是信誓旦旦的。
他更在心中说道,程兄弟啊,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找那个男人陪,但你放心去吧,你的清白,我们会替你捍卫住的!
“真的?”金铃被他忽悠住了:“你们汉话不是说,男女连授受都是不亲的吗?他们之间,好像不止授受这么简单……”
“他们之间当然是清白的!您这是还不了解那小子,她的性子虽然野,但太出格的事情是不会干的。就这么比方吧……”卢兴元想了想,咽了咽口水:“你我二人若单独共处一室,您觉得一定会发生什么吗?”
“当然不会!”金铃拔高音调,摇头道。
“我俩又不熟,能发生什么呀。”
卢兴元很满意她的反应,虽然在听到她说不会的那一瞬间,心里有些失落,但还是笑着说道:“就是这个理儿!男女共处一室,不一定是如世人所想的那样。所以啊,那小子定是清白的,不过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得问她自己了。”
金铃好像有些明白了。
拓跋鸿听卢兴元这么一分析,心里也稍稍舒坦了点。
大盛的女子都守礼克制得很,虽然程让性子野,但应该也不会太出格。
几人议论的声音极小,美男们在另一边,并没有听到。
“几位是否也要我们陪?”他们见这几位客人无所事事,便凑上前问道。
毕竟,以往来俊男坊的客人,可都是为男色而来的。
“不,不了。”卢兴元和齐杭尴尬地笑着摆手:“若是有美女,我们倒是乐意。”
金铃虽然有些跃跃欲试,但在身边的哥哥咳嗽了一声后,老老实实地坐着了。
另一边,程让拉着竹马的袖子进入到房间后,她关上了门。
小琉璃不客气地爬上了椅子,拿了个杯子玩。
竹马有些忐忑地咽了一口口水,沙哑着声音道:“小姐……您……您想要什么样的陪侍?”
程让眉毛一挑,乐了。
“你有什么样的陪侍?”
“什么样的都有,但价格不一样。只要上了床,就三百两起价。”
“摸一摸,三百多?摸上不摸下,摸下要加价?”程让问道。
“您怎么知道?!”竹马惊呼出声。
程让谦虚地摆了摆手:“这是行情。花楼里最顶尖的姑娘,也是这个价。”
“不过啊……我单独叫你出来,不是为了这些事。”
不是为了这些事?竹马心中一松,但又多了几分好奇:“那敢问小姐,您所为何事?”
程让唇角一勾,目光直视着他,眼神虽然清亮,但却带着股迫人的威视:“说吧,你是什么人?”
竹马指尖一动,眼神有些闪烁。
“您说什么?我不懂。我叫竹马,一个男妓而已。”他沉声道。
“别装了。”程让拍了拍他的肩:“论装论演,哥哥我比你厉害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