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想过会在这里遇到太子，他比我上次在宫中的见到的时候更加消瘦几分，只有清潭一样的双眸仍旧那般平静温和，他看着我微微一笑。
轩辕夜也朝我看来，我抿了抿唇角，
十三皇子面色平静，只是握着我手腕的手微微一紧，旋即放了开来。
我知晓他是何意，不动声色的垂下头朝着太子远远的施礼，客气与生疏都恰到好处。
太子亦是客气的朝我颔首，转而与轩辕夜交谈起来。
十三朝着他们走了过去，我隐约听到太子说，“四弟最近忙碌冀的事情，没关注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也是自然。”
轩辕夜淡淡回了，“民乃国本，二哥要比臣弟细致。”
我不想面对那两个男人，与十三皇子分开帮着一同给难民分发食物，太子应该是知晓了难民涌入京城的事情，才过来查看，所以才恰巧遇到被难民挡住的我们。
其实他贵为太子本可以不用亲力亲为，可接连的打击下来，如今他在朝中局势已然不稳，大约也是想以此挽回一些人心，也让皇上对他少些芥蒂。
这些难民得到了食物脸上的阴霾略消散了一些，我递食物给他们时他们口中连连道谢，这些人中最小的还尚在襁褓中，年纪大的已然是老妪。
我心中总觉得闷闷的透不过气，他们虽然来了京中，若是人数少还好说，若是人数浩大京中未必有安置他们的地方，而且我方才听得他们隐约说他们是头一批到京城的，后头还有许多人。
京中奢靡之户虽众多，可要从他们口中抠出点银子，腾出快地方安置难民，恐怕比登天还难，不然何谓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几年多天灾，国库也有空虚，现在最有效的办法大抵就是让地方官宦商贾拿出银子余粮，可有些人朝廷也不见得能使唤的动。
我面色沉沉，忽而听得耳边响起一声胆怯的声音。
“姐姐，谢谢你。”
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姑娘正抬头看着我，消瘦苍白的脸上那双黑白清澈分明的眼瞳十分醒目，她身上的衣裳缝缝补补不知多少次，有些地方补丁叠着补丁又露出破损的地方。
我压下心中之事朝她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
“阿婆病了，姐姐能再给我一个馒头吗？”
看着这个小姑娘我心中生出一股怜意，拿出馒头递给她，她开心的咧嘴笑了起来，“阿婆吃了身体一定会很快好起来。”
她怀里揣着两个馒头欢天喜地的朝着一旁小步跑去，我顺着她看去，看到一个老妪斜斜的倚靠在树根下。
“唉。”
一旁的一个妇人看着那小姑娘低叹了一声微微摇头。
食物已经分发的差不多，我看向颠颠撞撞跑着的小女孩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还未走到她们身边，便听到那小女孩带着哭腔的低唤声。
我脚下不由走快了两步，她跪坐在地上不停的摇晃老妪，“阿婆，你快醒醒，你快醒醒，钰儿拿来了馒头。”
老妪低垂着头，我伸手刚触碰到她，她佝偻着背斜斜的倒了下去，她侧躺着，皱纹横生的脸色显露出死人才有的僵青，双目半睁，却是死不瞑目。
我吓得缩回了手，脚下不稳朝后退了几步，纵然我看不到也知晓自己此刻苍白的脸色。
钰儿扑到老妪身上放声大哭，仍旧不死心的晃动着身子都僵了的老妪。
很快有人听到动静围了上来，她们围在一旁看着死去的老妪个个一言不发，面对死亡她们好似已经习惯，沉重中更多的是麻木，空旷的天地间只有钰儿的哭声在寂寥的冬日里格外凄厉哀凉。
轩辕夜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我浑浑噩噩的站在那里，冷风滔滔，我浑身好似灌满了冰霜，一动也无法动。
他揽着我将我拉上马车，十三皇子与我一同坐在马车里，听着隐约还在耳侧的哭喊声我抿了抿唇。
十三皇子似乎是看了我一眼，启唇平静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我轻嗯了一声，我与这些人并无什么瓜葛，可眼睁睁的看到生离死别场面心中压抑非常。
十三皇子难得的没有奚落我，他撩开车帘看了外头一眼，轩辕夜与太子还在交谈，片刻后轩辕夜才走了上来，他神色如常，叫人看不出颜色。
挡在路中的树干已经被移开，马车缓缓朝前行驶，一阵风起，车帘被微微掀开，太子站在一侧，一袭微牙色的长袍将他衬得更加修长。
他正好举目看来，那一瞬，我与他的视线有一刹那的相触，他温润的眉眼中好似盛着我从未见过的复杂，可他朝我露出的仍旧是极其清浅的微笑，一如往常的温暖。
风停帘落，我眼帘一颤放在膝上的手微微紧了紧，那夜刺杀我的刺客不会是太子所派遣。
他不会做那种事情…
“洛清心，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十三皇子慵懒的声音响起，我身体一僵，想那事想的入神，倒忘了他们他们两人在我身边。
我敛着神色，微微垂下头，此时能不出声便不出声。
马车在道上飞快的行驶，车内静逸了一会，我只觉得轩辕夜身边的气场比以前要更冰冷几分。
还是十三皇子打破了沉默，“四哥，难民的事情打算如何处置？”
“冀的事情还未完全了结，你身上还有伤不宜奔波，太子既要接手此事，那便让他去安置。”
“臣弟无碍，我们好不容易……”
“此事暂且如此，晚些我要进宫一趟。”
我大约知晓十三皇子的心思，太子虽然接连被打压，也隐约开始失势，可到底还是太子，而且他在朝中盘踞已久，根基深厚，若这次让太子借着难民一事翻身，恐怕轩辕夜他们先前的种种打算都成了徒劳。
轩辕夜继续闭目养神，身上散发着拒绝让人靠近的冰冷气息，十三皇子向来不会忤逆轩辕夜，轩辕夜既然这般说，他也不在说什么，拿起话本继续看着。
一路无话，轩辕身边的气氛越来越沉重，十三皇子恍若无事自顾自的看着话本，我抬起眼偷偷看着轩辕夜。
他双目磕着，浓密适宜的墨睫微微翘起一个淡淡的弧度，高挺如刻的鼻梁巧夺天工，薄唇轻抿，面色间不带飞霜却生出一股冷意，两道剑眉中放佛蕴含着无数威严。
我还未打量完，他突然睁开眼，目光抓住我的视线，“你有话与本王说？”
我心里一紧，像是做贼被人抓住一般一阵心虚。
我强撑着镇定，与他低言，“现下天气如此冷，难民在城外风餐露宿，恐怕会出现许多死伤……”
轩辕夜淡淡道：“这些自有太子去安置。”
我抿了抿唇角，“若将难民安置入京中想必会有许多人反对，可若在城外安札帐篷要耗费极大的人力物力，而且无法治本，要是能将难民散开安置在临近的几座城中，京中的压力应会缓解许多。”
轩辕夜看着我一言不发，深邃的眼眸中端的是高深莫测。
我又继续道：“奴婢并不懂这些，只是看到难民凄苦，才多想上几分，虽然太子爷负责此事，只要王爷有心，总能帮衬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