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媳妇拿着果子逗着玉颜顽儿,玉颜却早已懒了,只想睡觉。
那媳妇儿只怕玉颜大白天的睡坏了,回头主子要责骂她,便不肯放玉颜去睡,使劲找些玩意儿逗她。
玉颜不堪其扰,有了个主意:“那我们玩捉迷藏吧。我躲,你找。”
“好!”媳妇儿先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了,然后呆了呆,“那,三小姐只准在这个花园玩啊!这这边。看到那里、还有那里的墙了吗?墙外不能出去啊!三小姐乖,不能出园门啊。”
玉颜对于“乖”这个评价不置可否,看了看这个大得离谱的花园,倒是爽快答应道:“行。”
媳妇儿就去背着身子数数了。
玉颜钻到一处角落,假山石后头,她早就看好的花树底下,猫腰一钻,蒙头一睡,想必要很久才能被找得到。她可以睡上好一阵子了。
忽听笛音传来。
那声音,要说雅,是很雅的,如风吹落花、雨打飘苹,惊涛拍岸,卷起千堆——
偏偏吹奏者一个音就是吹不上去,那雪字总也出不来,就尴尬了,好像看人上楼梯,重复又重复:4……234……04……
“u”玉颜终于忍无可忍的把这个音给他哼了出来,世界清静了。
墙头静了一静。
忽有一道细风卷向了玉颜。
“三小姐”的叫声,正好在此时发出来。
玉颜却已经被卷向墙的那边,口里全被风灌住,一声应答都发不出。
那道细风,忽然好像变成了狂烈的风暴。
可园中树不动、花不摇。那袭卷了全宇宙般的风暴,就只卷了玉颜一人而已。
“三小姐?”家人媳妇找了帮手来,越找越焦急,一直找到墙边,“我听到大少爷刚才在这里吹笛,咱们……”很胆怯不敢过去的样子。
“你们在找什么?”那少年坐在树枝上,垂着足,轻声道。
他不说话时,别人看不见他。他一说话,却让人眼睛都亮了。
他肌肤白润如枝头将融的初雪,声音铮纵如冰底的泉。
“大少爷,我们在找三小姐。”丫头婆子们赶忙行礼道。
“三小姐。”他淡淡的重复了一遍。
不知是询问、还是责备。
丫头婆子们连忙惴惴然又是坦白、又是请罪,说二老爷带着三小姐是刚来的,还未及与大少爷说。
“来不及就算了。”大少爷别过身去。
他算了,丫头婆子们可不敢算,给他磕了好几个头,他才终于指着左边道:“你们从那里走罢。”
她们如奉纶音一般的去了。玉颜着迷的抬头看这人。
他好像忘了自己脚还踩在她身上。她也好像忘了。
“你打扰了我。”终于他控诉。
“我想我帮了你。”玉颜很困惑。
她喜欢他,然而,一点都不自卑、一点都没被他气势压倒,像那些丫头婆子一样,给他轻轻一瞥,好像自己什么都是错了一样。
他觉得有点兴致了,说得更清楚一点:“这是我的地方、这是我的消遣,反不是我邀请不是我欢迎的,全是打扰,你说对不对?”
玉颜想了想,直接问:“那你要怎样?”
“我要——”他轻盈的笑了,“乱棍打你出去。”说到最后一字,风里掠起了杀气。
玉颜做石头的时候不怕打、做人之后是没被打过。她并不怕,只问:“要打怎么不早点打?跟我说到现在?”
他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道:“我叫玉颐,你大堂哥。”
“知道了。大堂哥好。”玉颜回应,又迎来他一道奇怪的目光。
玉颜想想,刚才明明都很礼貌,应该没有犯一点错,就坦然的面对他的目光了。
玉颐收回目光,道:“你怎的还不从我足下出去?”
玉颜顽皮道:“谁叫你不抬起脚来呢?”
玉颐又看了一眼。
这次他没有说话,却让她忽然觉得,她一定是错了,大大的错了。
玉颐抬起手。
又有风起。
这次的风却不再卷她,只是向树后,将一只轮椅推了出来。
玉颜呆了呆。
玉颐看了她一眼:“你还不出去吗?”
这次玉颜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轮椅徐徐向前,占了玉颜原来趴的位置。玉颐抬起衣袖,不见怎么作势,便已飘落坐稳在椅子里,身如飘雪。
明明是夏暮的天气,玉颜却觉眼目清凉,拍手道:“好。”
“好?”玉颐再次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见她不似作伪,索性点明了,“我腿是废的。”
“可是你整个儿好极了。”玉颜坚持。
玉颐凝视她一会儿,扬起嘴角,露出与年龄不符的老成与酸楚:“你也很好。”完全不提他刚才也见到了她纱下的容颜。
玉颜觉得,他的镇定工夫,比石鹭还强些。
他不问玉颜,倒是玉颜问他了:“你腿是是天生的么?”
玉颐不答只问:“你也想聚会么?是有些宾客来了,你若想见他们,得往那边走。”很好心的样子给玉颜指路。
玉颜摇了摇头,正想说玉鹤不让她去、而她也没兴趣,却刚说得个“不”字,就有个尖尖的声音忽然跳出来打断她:“你竟然对我哥哥说不?!”
玉颜抬头,便见个小朋友,听口气明明是玉颐的弟弟,却比坐着的玉颐跟站着的玉颜两个加起来还高。这长得……可真够茁壮的啊!
玉颐微笑,不替他们两个引见,似乎乐见他们两个吵一架。
茁壮的小朋友是很想干一架的样子,战意就差没凿在脸上,而玉颜这边的接受系统显然有点问题,照着字面意思想了想他刚才说的话,实诚的点头:“嗯我说了不。”
这话落在茁壮小朋友的耳里,明显是挑衅。他立刻撸起了袖子。
而玉颐那边发出了古怪的“吭哧”一声。
这种不雅观的声音出现在他身上,比夏天飞雪还罕见。而且他背过身去,用袖子掩着口,肩膀轻轻抽动的样子,好像……是伤心抽泣是吗?
茁壮小朋友连忙安慰哥哥:“哥没事儿啊!你看我这就把她抽趴下了给你垫脚!”说着就蹿向前去。
“玉顼,不得无礼。你的主人风度呢?”玉颐忍笑牵住他袖子,很可惜的制止了这兄妹内讧的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