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景钰在很早之前,听说母亲要来便心心念念的。但在宫中要离开片刻,都需十分繁琐的程式。又是要皇帝应允,又是要将行程时间安排都交由宗正寺备案,最最头痛的还要数,每走一步都要按着那行程安排来。否则陪同自己出宫的侍卫,就会像木桩一样原地不动,而自己的马车连同自己也甭想离开原地一步。
之后听说兄长为了母亲来京,特意着人上报皇帝,恩准将自己接出宫小住几天。景钰当时别提多高兴了,可谁知兄长听说自己要给母亲的礼物后,竟然不允。无论景钰说什么都不许她离开王府半步,看管的程度甚至比宫中还严。
因此最近几日景钰的心情直线下降,及至要办宴席的今日,景钰才敢偷偷带着自己的侍从悄无声息的离开王府去办自己的事情,生怕早一日行动被神出鬼没的哥哥逮住,今日他定忙的顾不得查问自己,因此虽穿着自己最喜爱的骑装,外面却要罩着一件平常的斗篷已做遮掩。
没想到的是,正意气风发的准备悄悄离府时,匆匆一撇间竟觉得自己看到了自己的冤家对头。这一惊之下差点没让自己在转身时仰倒在地。
李瑾的容貌本就属于偏于中性的美。扮作小生,自有书生的潇洒俊逸,扮作女子,自有女子的婉转婀娜。
因此若非细致查看眉眼,还真不易从李瑾的男装,来辨认女子打扮时的李瑾。加之此时李瑾的盛装打扮,连她自己都有些认不出自己何况旁人。
这也是因为李瑾常常不出席各式宴会的原因,景钰虽然心中把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可却几乎没见过李瑾本人,只在那宫中见过李瑾穿着儒袍一副书生的打扮。
这也就是为什么,景钰走过李瑾的对面,还没发现的这是她上次才偶然得遇的对头的原因。
激动之下,骤然转身,景钰差点儿和身后亦步亦趋的侍从撞个满怀,脚步也跄踉了一下,好在她时常骑马,还算有不错腰力,否则这次定是要出洋相了。
为了提振自己的声势,也是为了镇定刚刚差点跌倒在地的惊慌心绪,缙云冲着身后早已走远的李瑾一行喝到:“慢着!你们是什么人?”
李瑾本以为这次可以侥幸不用和这胡搅蛮缠的郡主碰面,谁知到底没躲过去。该来的躲不掉,李瑾心中叹气,随后转过身来。
李夫人似乎没想到这位老王妃的掌上明珠,居然跋扈到了如此地步。京中虽然传言她任性妄为,可好歹她还担着一个郡主的头衔,且也不少人评价其知书达理。李夫人怎么都没想到这样的一个大家闺秀会如此鲁莽无礼的对待客人。
李夫人不悦的皱着眉头,心底有某处在发出怀疑自己的声音,‘自己的这次决定和行动是对的吗?’
只是眼下也只能转过身来,看那娇蛮的郡主究竟意欲何为。
景钰果然没辜负李瑾的‘期待’,如无肠公子般威风凛凛的大踏步来到离她五六步远的李瑾面前,赫然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道。
“我说是哪位,今日这么盛装而来,可是又要拿下宴会的头名?只是今日是在我哥哥府上,你就是这般打算也不会轻易如你所愿。”景钰语气中满是讽刺的说道。
李瑾其实心中是十分诧异的,不知她对自己的这份敌意为何如此之深。就算自己与景玟有过节,可那也是她们二人间的事情,自己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怎么就如此招这郡主的恨?
皱眉看着眼前那张鼻孔朝天的脸,李瑾再次确认了一件事——好好的一副面相,生生被这颐指气使的神情毁于一旦。
想到此次自己怎么也算是来别人府上做客,无论是反唇相讥,还是不予理会转身就走都显得自己太过小家子气。况且这位如今也没出口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李瑾决定暂时让让她,只是却也不打算让她就这么胡搅蛮缠下去。
刚刚看她经过自己身边时,李瑾就已经确定这位此时大概正急着去办什么背人的事情,或者说是长辈不许的事情。
看她内里穿着的骑装虽招摇非常,可身后却披着一件极不搭配的暗色斗篷,以这位郡主的脾气,这样用这样不起眼的颜色,自然是别有目的。明显那是出门时或有需要时用来遮挡,避免引起别人注意用的。
距离如此近之下,李瑾细致的观察下,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因此笑道:“哪里,承蒙老王妃抬爱今日的宴会也能添列末席。看郡主行色匆匆可是有何急事?如此盛会怎么郡主是要赶着去办事吗?”
景钰被点中心事,眼中愤愤似要冒火,脸上却难得的飞起两朵红云。要偷跑出去的事情被点破虽让景钰尴尬,可却没有速速离去未免节外生枝的觉悟,仍然不依不饶的与李瑾纠缠道:“本郡主做什么,自不用向你汇报!”
看着李瑾一行也从如此被人的小道进府当下便口不择言,道:“小家子的做派的确上不得台面,也只能走这样的避人小路进府。不知李才女参加宴会怎如此着急,现在还不到辰时初吧,怎么要帮着我哥哥府上准备准备?”
这话说的可是逾越了基本的底线,明里暗里指责李瑾没有家教不说,甚至将李瑾比作自家的下人,加之那态度里的鄙夷神色,此时已是毫不掩饰。
李瑾自己倒不觉得什么,心中只好笑她这副小孩做派。只是想到身旁的母亲定受不得这样的辱没,因此深深皱眉,不无讥讽的回敬道:“哦,既如此说,李瑾可就不知从这里走过的郡主,又成了什么呢?”
李瑾遥望不远的一处疑似主楼的庭院,和越来越近像是要来此处装饰的仆从,说道:“想来此处风景如此独特,一会儿受邀在此驻足赏景的其他贵人又是什么?”
其实,李瑾只是凭着自己在一本专属庭院楼阁的建筑布局的《木经》上介绍的,猜测那楼阁怕是院落中的主屋,而此处排布的游廊,小桥,便是赏花看雪的专备。
而那处楼阁不仅高高悬挂着崭新的灯笼,连二楼不常有人的栏杆处也被打扫的毫无积雪杂物,想来最近居住在此的定是府中的主人,看自己经过的这一路也都是收拾齐整,就连院中的梅花枯枝都被修建的符合庭院的布局,想来应该常有人来此赏景。
而从这位郡主刚刚的言辞来看,此处定不是她的居所,否则她骂人怎么也不会将自己带到话里。那可想而知,此处不是她母亲的居处,便是她哥哥的住所,而第一种的可能更大。
看景钰游弋的眼神,和突然紧抿的嘴唇,李瑾知道自己猜对了大半。
景钰只是为了逞一时嘴舌之利,便将自己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轻蔑宣之于口,却没想到自己所言竟将近日住到这处院落,且不时就要来此赏雪的母亲都捎带了进去,听说母亲还将此处安排做今日待客的主要场所。
内心动摇的更加严重,只是口中却不肯输了那口气。景钰仍然咬牙威胁道:“牙尖嘴利,看我一会儿宴会上如何收拾你!”
李瑾倒是不怕这色厉内荏的威胁,一会儿众目睽睽之下她最过分的,不过是给自己一些差别对待罢了,量她也不敢公然直接欺辱自己母女二人。只是这般感情用事,却让李瑾对这位郡主的印象只降到冰点之下,原来觉得不过是鲁莽,我行我素些而已,此时却觉得自己看人还差些火候,这人怕是内里的一些东西已经失了本真。
此时这位郡主,此时早已忘记周围除了李瑾与自家的仆从,外还有一位美貌的夫人,也不再估计自己的形象,眼如铜铃的瞪着李瑾。
李夫人看到这幕几乎是目瞪口呆的,虽然从小她也是生长在书香门第大户人家,没少见这些明争暗斗,可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位郡主竟嚣张到了如此地步。且她不智的已早非愚蠢可以形容,此时根本是在害人害己。
李夫人暗自摇头,看李瑾也没吃大亏,便也在一旁静观其变。
李瑾看这郡主越发色厉内荏,却完全不顾她之前自己的事情,一时也是颇为无奈,对这样一位冲动易怒的人,说容易控制还真是不差。不想再与她继续纠缠,更怕她会因为恼羞成怒而付诸武力。到时候自己与母亲处在她家府上,李瑾生怕一个闪失让母亲吃了亏。
这边李瑾正思考怎么让这位郡主自己知难而退,或者稍稍恢复些理智,想起她自己的事情,快些消失在自己面前,却见远处一位衣着华丽的仆妇遥遥走了过来。
“郡主怎么在这里?老夫人还在念叨今早你怎么请安的这么早,让我去看看郡主是不是又要偷偷做些什么呢?”
景钰听到这个声音,面色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委顿了,却也算反应迅速。转身立刻将那位嬷嬷抱了个满怀,拉到一边切切私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