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久嘉明既然对碧瑶已起了疑心,自然是不会继续像从前那般真诚待她。这几日,有时留宿在玄香那边,有时借口公事繁忙而独自歇在他自己的大帐中。虽然碧瑶的吃穿用度还和从前一样,可她却渐渐地觉察到了嘉明的变化。
回想起两人相遇相识的经过,碧瑶轻轻叹了一口气,把手中的帕子绞得紧紧的。
一番苦思,嘉明如今这样子,仅仅是对她不再有新鲜感了,还是觉察到了她的身份?
碧瑶眉头紧蹙,把两人相处的细节都在脑子里打了好几个转儿,也没能发现自己有什么地方出了纰漏。
她虽然心神不安,但却知道兹事体大,若是真的出了问题,那可不是一两句责罚就能平息的了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轻手轻脚地掀开帐子,悄悄地往毡房外望了望。
明月高悬于苍穹,凉风习习。帐外只有两个负责侍奉碧瑶的小丫鬟垂首站在那里等候差遣,别的,一个人都没有。
见此情景,碧瑶便安心地走回桌案前,从袖中掏出一块素锦,拿起桌案上的狼毫小楷,蘸了墨汁,便动手往锦帛上写下了一行清秀的蝇头小楷。
她动作迅速,一气呵成。锦帛上的墨迹很快就干透了,碧瑶又利索地从首饰匣子的暗格中取出了一块纯净蜂蜡,用一个小器皿盛着,借着蜡烛的火焰,将蜂蜡融化开来。
冷却片刻之后,待到蜡液表面开始出现了油膜,渐渐凝固时,才利索地将锦帛叠成一个小块儿,用温热的蜡液将锦帛包裹住,又趁着余温,把手里的一团蜡块搓成了球形。
这样,蜡丸便制作好了。
这一套动作下来,不过用了两盏茶的功夫。但由于心中焦灼,碧瑶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整套动作完成之后,她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将尚有余温的蜡丸藏于袖中,她开始在帐内来回踱步。
傍晚时候嘉明派小丫鬟来禀,说他晚膳会在玄香帐中用,就不再过来了,让碧瑶自己用膳之后早些歇息。
既然他不在,今夜便是个通风报信的好时机,按理说不应该再迟疑才是,可是碧瑶却总觉得心里隐隐地有一丝不安……
事到如今,必须让把消息送出去,必须让慕丞相知道郁久嘉明对自己起了疑心,否则很可能会影响长安那边对局势的判断!
碧瑶把心一横,吩咐帐外那两个小丫鬟去烤些羊肉来。
两个小丫鬟闻言满心的不乐意,这大半夜的她要吃烤肉,自然是少不了一通折腾。但面上却不敢违抗,两人齐声应是,便快步退了下去。
碧瑶目送这两人走远,才转身回到帐中,换下了一身不易行动的襦裙,穿上夜行衣,又用黑布蒙了面,定了定心神,紧紧地攥住那颗已经冰凉的蜡丸。
撩帘观察四周,见四下无人,这才轻快地一闪身,出了毡房。脚下一用力蹬地,身子便腾空而起,眨眼间人就飞出老远。
身后那双一直盯着碧瑶的眼睛,微微眯起,转身奔向了玄香的毡房。
“启禀大王,那汉女果真遣了帐外服侍的,穿了夜行衣,鬼鬼祟祟地离开了毡房……”黑衣男子语气平静,把自己看到的情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末了又补充了一句:“依小人看来,那汉女轻功比小人还要略胜一筹,恐怕是个身手不凡的女子。”
黑衣男子面无表情,可此时帐内的另外两人,表情却好看得很……
郁久玄香自不必说,为这碧瑶烦心了许久,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了她的把柄,真是别提有多痛快了,虽然很想控制自己的表情,但怎么也绷不住,眉梢眼角都透着得意。
郁久嘉明本还心存幻想,一开始还自我催眠地安慰自己“说不定碧瑶只是馋烤肉了”,听到“穿了夜行衣,离开了毡房”这几句,脸色变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等到最后听说“轻功比小人还略胜一筹”之时,已经是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里了!
黑衣男子无心掺和他们的私事,等到玄香笑着赏了他之后,便干脆地谢了恩,利索地退了出去。
留下郁久嘉明两口子各怀心事地在毡房内大眼瞪小眼……
“大王英明,您前几日才说这碧瑶有些可疑,没想到今日就得了切实的证据!”玄香柔声笑道。
“嗯……不错,这也要靠你手下这位探子,办事得力”,嘉明嘴角抽搐了两下,胡乱地敷衍着,心中却想的是:碧瑶啊碧瑶,你平日里一副柔弱可人的模样,谁知道竟然还是个女侠。
玄香看着心中好笑,腹诽道:看这小狐狸精这次怎么解释,难道大半夜不睡觉穿了夜行衣出去,不是为了通风报信,还能是为了锻炼身体不成?!想到这里,玄香就笑得更深了些。
“那大王打算如何处置这汉女呢?”玄香一边亲手倒了杯马奶酒奉给嘉明,一边启唇问道。
嘉明接过酒碗,一饮而尽,半晌之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处置什么?既然她要当这细作,我便成全了她就是。日后一切照旧!”
玄香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扬首却见夫君一脸坚定,心中大呼不妙:大王这该不会是傻了吧?自己都知道人家是个细作,还要养在身边精心地宠着?
“既然她来笛棉的目的,就是为了窃取情报,那我若杀了她,长安那些老奸巨猾的定然会新派人手过来。与其到时候费心鉴别,不如就将计就计,让碧瑶继续做这个传话筒。”
顿了顿,又道:“只要她传回去的净是些假的情报,那不光不会坏我的事,反而还会帮我迷惑他们的君王,何乐而不为呢?”
玄香恍然大悟,也罢,你碧瑶是死是活都不要紧,如今夫君的心在我这里便万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