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心竹听了村民们的话,立即侧头询问顾子麟的意见,对她来说只有对顾子麟有好处的事,才值得去办。
顾子麟当即并没有给予答复,反而说道:“你别管他们,先做饭吃,吃完饭再说。”他虽然不是个坏人,但也绝对不是圣人,相对于村民金贵的黄牛来说,他更加在意的是阮心竹的身体。
阮心竹点了点头,便来到灶台前,准备生火做饭。
一个年轻的村民倒也机灵,连忙道:“原来神婆大人还没吃早饭啊,不若我回家让媳妇儿准备好吃的,劳烦您跟我们先去看看情况,这样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算是我们求求您了!”
在这样偏远的山村,几家才能共有一头牛,没有老牛耕田,粮食怎么能种的下去?如今老黄牛陷在那里,耽搁他们耕种不说,倘若出点什么意外,损失不是他们这些普通家庭能够承受的,所以焦急的心情几乎都写在脸上。
得到阮心竹点头应允,村民们喜出望外,在前头带路。
村民们耕种的田地几乎都在村庄的外围,而且都是沿着山坡开辟的一层层梯田,田内蓄满了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显然是为插秧做准备。
几个领头的村民一路小跑,但回头见阮心竹不紧不慢,也只好放慢了脚步。
一个村民指着不远处的山凹,其实不用他指,阮心竹也注意到了。有好几个人围拢在那边,还有一头牛立在那里,任人鞭打也不肯挪步。
“就是那头死黄牛,以前也不这样,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死活也不肯走。”村民一边走一边说,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事发地点。
这条路本是柳林村联通村外的必经之路,每天都有不少的人走。不过只有这个拐角处显得比较险恶,处在两座山丘的夹缝中,是以终日不见阳光。而且路外是一道山坎,全是凶险的乱石坡。普通人走到这里,肯定会不由自主的缩脖子,暗道阴气太重。
不过对于顾子麟倒没什么所谓,正是这种浓郁的阴气浸润神牌,他立马有所感觉,便从里面钻了出来。
但这么一露头,顾子麟自己却吓了一跳,因为他刚好看见大路中央蹲着一个女鬼。那女鬼上身穿着一件碎花小夹袄,下身穿着一件襦裙,但是披头散发将头埋在膝盖上,根本看不清面容。
老黄牛之所以迟迟不肯走,正是被她挡住了去路。
一想到面前的是个女鬼,顾子麟看了阮心竹一眼,心头忐忑。回头一想,自己现在不也是个鬼吗?顿时就镇定了许多,咽了口唾液,慢慢走上前去,拍了拍女鬼的肩膀道:“姑娘?”
那女鬼一抬头,并没有看到流血的恐怖眼神,约莫二十岁的模样,长得很漂亮,不过双眼无神。一见到陌生的顾子麟,站起身就往山坡上跑,还未等顾子麟第二句话出口,就已经一溜烟消失在了绿草葱茏的坡上。
“这?”顾子麟只好将话语咽回肚子里,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同道中人,竟连一句话也没说上。
“吽——”老黄牛一声长叫,让顾子麟回过了神,不知为何这老牛怕女鬼却并不怕他。绕过他的位置,径直牛摆着头摇着尾,大摇大摆的就走了,牵牛的村民也是连忙跟了上去。
村民们无不对阮心竹投去佩服的目光,口中更是夸赞不断。
求真务实的村民道:“神婆年纪虽小,可是本事当真不小,一来就将这条路开了!”
好吹牛的道:“你们没看出来,神婆的眼睛里有神光,刚才一眼扫过去就将鬼怪给赶走了!我都看见了!”
当然也有好奇的人问道:“神婆,是什么挡住了老黄牛的去路?不会真的是有鬼吧?”
不过阮心竹并没有理会他们的话语,一双眼睛正聚焦在顾子麟的身上。
顾子麟见女鬼也不似鬼故事里编的那样可怕,顿时就起了结识一番的心思,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些修仙修神的法门。即便不能,多一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好,他和阮心竹两个都是属于白纸两张。
顾子麟纵身跃上山坡,口中大声喊道:“姑娘,你在哪里?能否现身一见?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顾子麟喊了半天无人回应,但是不知为何村正却匆匆赶了过来。
村民们见村正过来,村正点头回应之后,却径直来到阮心竹面前道:“神婆,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顾子麟一看村正脸上关心的神色,顿时就感觉到其中有什么内幕,至少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在顾子麟的授意下,阮心竹写道:“这里阴气汇集,却葬着一棺坟,正是致村子里小孩生病的源头所在,你知道这里面埋得是谁吗?”他刚刚在坡上巡视,正好在草窠里见到一个隆起的土堆,像是一座坟茔。之前那个女鬼,应该就是躲到坟茔里面去了。
村正见到纸上的问题,顿时面色一僵,叹口气道:“若是神婆不介意的话,这事说来话长,不妨到我家里一坐。”
看得出来村正是有话想说,只不过有村民在场,显得不太方便。
于是顾子麟和阮心竹只好将女鬼先放一放,跟着村正回到村中。
村正的家居住的是几间大瓦房,还有一座独立的小院,虽然比不上刘师爷的房子,在柳林村中也算是顶尖的。
进了屋中,安排阮心竹坐下,又亲自奉上茶水之后,村正才缓缓道:“神婆你有所不知,那个山凹里埋的正是我女儿!”
顾子麟和阮心竹闻言,不由得同时露出疑惑的神色。
村正接着说道:“我女儿的名字叫小妤,三年前她刚刚十八岁,本应找个好婆家给她嫁出去,谁知她却失足落入井中,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在办丧事的时候,道士说小妤少丧于井,是命薄福薄之人,居不得福地。于是就在那道山沟沟里选了个地方,草草下葬。但是几年来,我时时心神不宁,常常做恶梦。总觉得小妤的死并不简单,然而阴阳两隔也无甚解决办法,但是我知道神婆是有真本事的人,希望您能救救我的女儿,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话音未落,村正老泪纵横,他儿子虽然有几个,可是宝贝女儿就这么一个,心伤也可想而知。但是最让他吃惊的是,夜里总觉有人在家中走动,似乎是女儿回来了。他也出过不少银子找老神婆做过法事,只是一直不起作用,最近这个小神婆倒是声名远播,又恰巧碰到这件事,所以他又动了心思。
村正掩面伤悲,一听阮心竹刷刷写字,连忙去看,只见纸上写道:“这个忙我可以帮,不过要在你家等你女儿回家才行。”
村正倒吸一口凉气,虽然感觉到女儿的魂魄会在家中游荡,可是当亲耳听到的时候,仍不免吃惊害怕。就如同叶公好龙的心理一般,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说,这种心理并不可耻。
吃惊过后,村正大喜道:“好好,神婆肯在家中留宿,蓬荜生辉。我这就去让浑家将东边的厢房收拾出来,让您住下,若有其他的需要,也尽管吩咐,请您一定要帮帮我的女儿。”所谓阴阳两隔,思念女儿是思念女儿,爱女儿也是爱女儿。可是这三年以来,村正已经被这个女儿搞得头皮发麻,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的精神都很差。如果今番这个小神婆能作法成功,解了女儿心头的怨气,他也就能好好过日子了。
村正的家境本来就不错,有味了好生伺候阮心竹,将床铺的软绵绵,茶饭也都是精心准备的。荤素搭配,比阮心竹自己做得不知道丰盛多少倍。
顾子麟也暗自下决心,日后一定要多接这样包吃包住的活儿,阮心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若是营养跟不上,肯定不利于她的成长。
幽月当空,暮色降临,村正一家已经早早睡下。
只有顾子麟仍坐在窗户边,观察着院落中的情况,银色的月光透过窗帷洒下,确实没有影子存在。
顾子麟一阵感慨,以前都说鬼是没有影子的,如今的自己见不得太阳,在月光下也确实没有影子。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阮心竹,冰凉的心似乎温暖了许多,纵然是鬼也并不是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沙沙沙”一阵响动,打断了顾子麟乱七八糟的遐想。
只见寂静的院落中,静静的站着一个女子,碎花的夹袄,红色的襦裙,一双绣花鞋,头发仍旧是散乱在头上。正是白天发现的那个女鬼,也就是村正的女儿柳小妤。
柳小妤并没有发现顾子麟,一个人在院子里左扑右扑,像是在扑蜻蜓、扑花蝴蝶,在找回她童年最深处的记忆。她独自一人玩闹着,过了一会儿似乎玩累了,就径直走进了屋内。
按理说,柳小妤死的时候是十八岁,但是她的这些表现似乎又不像。顾子麟不明白其中的缘由,走到空旷的院落中,轻轻的喊道:“小妤!”
柳小妤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怯生生的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不过站在自己家里,她似乎很有底气,并没有像白天那样逃跑。
顾子麟也怕惊着她,轻声细语的道:“是你爹告诉我的,他希望我能够帮助你。”
“是真的吗?我喊了他三年,他都不理我!”柳小妤带着几分怨气,愤怒的道。
顾子麟赶紧开解:“毕竟人鬼殊途,你爹也很希望帮助你,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办法。”
柳小妤反问道:“那你是人是鬼,我爹是怎么找上你的?”
为了拉近亲切感,顾子麟道:“我当然和你一样,也是鬼,你爹虽然看不见鬼,不过有的人是能够看见鬼的。”
“你说的是今天那个小姑娘吗?”
顾子麟点了点头,反问道:“你今天为什么要挡住那头老黄牛呢?还有那些孩子身上的手印,应该也是你抓的吧?”
柳小妤惨然一笑:“都说小孩子的眼睛能见鬼,可是他们却对我视而不见,反而只有不会说话的老黄牛才能看见我,你说可笑不可笑?”
“你应该有很多事情藏在肚子里吧,不妨对我说说,我会尽量帮你的。”顾子麟知道做一只孤独的鬼,显然并不好受,如果不是阮心竹能够跟他交流的话,时间长了他肯定也会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