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舒口气,顺着枯萎的树干缓缓滑落。枯枝落叶洒得到处倒是,像棉被似地盖了一身。插在脊椎上的断刃还不能拔出来,否则我肯定会因为大量失血而死的。万幸它已经失去了吸收血液的能力,否则这会儿奶奶都该来接我回家吃饭了。
“老师!”
失去墨樱主导之后,侵入一人一狗体内的阴灵怨气便成了无根浮萍。小犬娘迅速将之驱散,一个猛子扑了过来,抱着我就不再撒手。她心疼得直掉眼泪,好像受重伤的人不是我反而是她似地。说真的,我现在疼得想哭——被她搂的。
妈蛋,小犬娘劲真大。
“别睡过去,我这就带你去医院!”小犬娘吸着鼻子,小心翼翼地把我抬了起来,用的还是公主抱的姿势,“我认识好几个不错的医生,还有几个医术不凡的修士。所以你肯定会没事的,你绝对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咳咳,”我咳出口鲜血,声音虚弱得连自己都有些听不清,“轻点,我这把老骨头承受不住。先别动我肚子上的刀,现在就靠它堵着伤口呢。对了,赶紧把墨樱里断掉的那半截刀尖取出来,咱忙活这么久,总得带点战利品回去是不是。哦,趁阴灵怨气已经被小李扫空的时候,再顺便把周围的骸骨也检查一下,没准就能找到专家留下的法器……”
小犬娘一个劲地点头,那感觉就像在听亲人说遗言,管你说什么我先答应再说。这时候还是伏雪风比较冷静,虽然前一刻她比小犬娘还着急,眼泪掉得跟关不紧的水龙头似地,但至少现在能用狐疑的目光看着我。
“莫枫先生,你这中气十足的样子……不像是受了重伤的人吧?”
我眨眨眼,尴尬地别过头。她说的没错,我状态的确好了不少。只是刚才我也真的陷入弥留之际了,眼前黑得什么都看不见,连喘气都十分困难。要不是滑稽镜及时分润出部分能量给我,这时候我大概已经在品尝孟小姐熬的浓汤了吧。
十年寿命换来一条小命,还不是完全恢复那种……我要是去做买卖,估计得被坑出翔。
“咳嗯,那什么,暂时不用担心我的生命问题。”我清了清嗓子,顺势转移话题道,“穆听南,伏雪风,二位要是有时间的话不妨赶紧搜刮下战利品,我觉得这里撑不了太久的。哦,别去看那些骨头枯黄的尸骸,它们手里握着法器的可能性不大。”
伏雪风微微一笑,点头道:“好的,你先休息休息,别拖垮了身体。有阴灵怨气支撑,这片空间的稳定性很高,短时间内不会崩溃的。还有,嗯……谢谢你为我报仇,莫枫先生。”
“先别急着谢我,有件事还是告诉你。”我顿了顿,望向通道那边,“关于你以前梦到的东西,我大概清楚……”
“轰……”
远处的空间传来阵阵轰鸣,仿佛有重物塌陷。金属铸就的密闭空间也开始摇晃起来,地面上的骨头像是在跳舞似地来回蹦跶,连带着小犬娘和伏雪风也有些站立不稳。下一刻,辉煌的光芒捅穿了天花板,如同长桥般斜插在我们面前。
“不好,空间塌陷了!”我面色一变,连忙叫道,“快上桥,我们走……别忘了树干里的刀尖!”
小犬娘浑身筋肉绷紧,二话不说便跃上长桥。伏雪风紧跟着她,闻言后无奈地瞥了我一眼,丝带一勾一转,眼看便要将树干一并勾上来。我肚子上插着的半截刀身已成凡铁,可吸干了墨樱的短刀估计是件不错的材料,稍微打磨打磨就能当成法宝来用,以后就可以告别氪命打怪的人生了。
接着,世界崩溃。
地下工事、尸骸、黑潮、墨樱……全部消失在黑暗之中,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视线仅剩脚下的长桥,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当然,我梦寐以求的刀尖也和半截丝带一起留在了黑暗之中。
长桥静默无声地勾卷,眨眼间我们两人一狗便从地下工事返回了帝都四中。看着月色下熟悉的校园景色,我不禁产生了恍如隔世的错觉。如果不是下半身还瘫痪着,肚子里也插了把断刀,任谁都不会觉得刚才那些超现实景象是真实的。
“……回来了呢。”伏雪风捋了捋凌乱的头发,出神地望着明月。
“嗯,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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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真正回来的只有我们三个。操场正中间的深坑还在,里面的死尸群却已随着墨樱的枯萎而一同消失。政府那边怕是要忙个焦头烂额了,毕竟数千人失踪和数千人死亡完全不是相同的概念。后者至少还能用天然气管道泄漏之类的说辞糊弄过去,前者么……反正我是想不出什么好理由来。
“不过这些破事和我关系不大。”我捂着肚子,疲惫地靠在小犬娘肩头,“没能拿到刀尖,接下来还得去找件趁手的法器才行。”
幸运的是伤口在滑稽镜的能量照射下已不再流血,不幸的是能量掉了一格半,十五年寿命就此付诸东流。说实话我真不明白宝贝镜子的能力作用机制,为什么把墨樱丢进冥府只需要一格,给我吊命却需要一格半呢。
“老师,我们这就去医院!”小犬娘吸了吸鼻子,耳朵紧张地支棱起来,二话不说便向校门跑去。她不像我似地总想太多,毕竟家养犬眼里通常只有自己主人。别看小家伙是个平板姬,跑起来却着实很稳,我甚至没感受到一点颠簸。
“对,莫枫先生还需要救治!”伏雪风一拍额头,连忙跟了上来,“稍等下,我这就撤掉结界……”
魔法少女一边说着,一边褪去身上的着装,变回了土气的女高中生。与此同时,灰蒙蒙的世界如同水波般波动起来,缓缓向两侧褪去。清冷的银辉悄然播撒而下,清风徐徐吹来,万物再次开始流动。
下一刻,明月染上了鲜红的色泽。
光辉……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