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愣，莫名其妙地道：“怎么个情况？”
“对不是神灵的生物来说，打神鞭就是根普通的木头棍子……当然你手劲大也能一棒子把人拍死。”
“这东西不是元始天尊给姜子牙的宝贝吗，他老人家难道也会坑玉虚宫门下的弟子？”
小犬娘连忙摆摆手，脸上浮现出丝丝惧怕之色。
“老师最好还是别妄言那些大佬的坏话，称尊做祖的可没一个是善茬，搞不好就要给咱们降天劫的。只是，嘛，元始天尊和他师弟比起来……啧，在人品上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碧游宫出了名的护短，而且通天教主‘广开山门，有教无类’的做法也深得妖心。即便已多年未曾见其声名，碧游宫和通天教主仍旧能在吾辈妖类心中排进前三位之列。”
她顿了顿，与其颇为怪异地续道：“至于元始天尊……人族那边不好说，反正妖类之中就出了黄龙那个傻缺二五仔。这货跪舔几千年，结果出山之后屡败屡战，应完天地杀劫干脆就没了踪影，妥妥的‘三无道人’。”
“三无道人？无口无心无表情？”
“不，是无本事无法宝无弟子，堂堂大罗金仙连未渡劫的修士都打不过。毕竟你看嘛，它在玉虚宫听道多年，结果元始天尊一样法宝都没赐给它过，那些个天资罕见的弟子也没他的份。说实话大家都怀疑它到底有没有金仙的修为，还说它是靠卖屁股才挤进十二金仙之列的可怜虫。”
好么，刚才还提醒我别妄谈大佬的事，现在就数你说的最勤快。不过试探的目的已经达成，也是时候制止这口无遮拦的宠物犬了。
鬼仙修炼了五千余年，肯定经历过商周交际的封神之战。它又是个十分矛盾的个体，虽然诡计多端，本身却仍是小孩子心性，碰见自己熟悉的话题必然会出来插嘴。然而此时鬼境毫无动静，这无疑说明她的目光并未放在此处。看来滑稽镜当时的全力一击终究还是伤到了它，这对我们而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穆听南，这些以后再说。”我把钥匙圈套回拇指，朝她伸出了仅存的右臂，“过来扶我一把。”
“哦！”
小犬娘精神气十足地蹦了过来，开心地摇着尾巴。我先是看了看伏雪风，发现她只是被神威压制得昏迷不醒，生命暂时无碍，这才靠在小犬娘肩上站了起来。凛冽的寒风吹拂而过，令人不由自主地打起摆子，下意识便想抱团取暖。
……小犬娘的身子真暖和啊，毛茸茸的好舒服。
“屈东旭那小子没事吧？”我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会不会突然暴毙？”
小犬娘撇了撇嘴，不屑地道：“健康着呢，就是脱力了而已。”
“那就好。”我喘了口气，再得法宝的喜悦已渐渐消退，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只是此时还不是昏迷的时候，“真名降神术”的威胁好不容易才解除，迫在眉睫的问题却只有个头绪。再不解决李翠兰的鬼境，我们几个仍旧得交代在这儿。
“防火女……李小姐，请现身吧。”我朝篝火歪歪头，示意小犬娘把我放到那边，口中平静地道，“你哥哥的灵魂宿体已经昏迷，再多手段也是用不出来了，这鬼境估计很快就要破碎了吧？”
火苗轻轻跳跃，有气无力地燃烧着，不时飞溅出点点火星。即使坐在火堆旁也已感受不到多少暖意，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寒。不知从何时起，风声悄然止消，纷扬的大雪也已不再顺着屋顶破口倒灌而入，唯独天幕仍旧漆黑如墨。
许久之后，火堆上蓦然浮现出淡淡的人形虚影，正是戴着红色兜帽的小女孩。
“……你想说什么？”
此时的她衣不蔽体，皮肤焦黑如碳，血肉翻卷而出，许多地方都已露出了下面的枯骨——却仍旧留存着人形。我对此并不意外，区区篝火怎能瞬间便将人烧成灰烬？毕竟血也是液体，以这羸弱的火力根本无法将之蒸发。
真正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精神病发作的哥哥掐死了妹妹。然而篝火早已在寒风中变得脆弱不堪，结果尸体不仅没能成为燃料，反而压灭了篝火。最后的最后，杀人者死于风雪，被杀者亦被困于那一夜，永永远远地徘徊在冷风中，寻找着不存在的柴薪。
无人……能得到解脱。
“李小姐，鬼境即将破碎。我不知道你是会随着一同消亡，还是蛰伏起来等待下一波人类……”我顿了顿，认真地直视着阴魂浑浊的双眼，“但这样解决不了问题。你得不到想要的柴薪，更救不活你哥哥的性命。其实你自己也是明白的，他已经死了，控制屈东旭的不过是你臆想出的……执念。”
“……那又如何？”小女孩神情呆滞，语气冰冷，浑不似之前的灵动。
“那又如何！”
“是啊，对你来说，这的确已是存在的全部意义。”
鬼仙拼了老命祭出“卖初火的小女孩”这则怪谈，可不是无的放矢。事实上，它在此处安排了一个阴毒的杀招——想要解开这个鬼境，就要做出“选择”。鬼境本身并不难解，“灭火”、“摧毁李翠兰的阴魂”、“直接破坏鬼境”都可以。但这样一来，与之相连的屈东旭就会一同死去。可若是想化解她的执念，我们之中就得有人投入火焰，化作柴薪。
阴魂渴求温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哥哥。她的死没能救活相依为命的亲人，可死时的她懂得什么？
十岁不到的小女孩，又能懂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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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在寒风中蜷缩，慢慢地没了声息，这才是阴魂看到的东西。所以她只是单纯地、孩子气地想要寻找另一份与自己相同的柴薪。在她看来，这样就能帮助哥哥，让他继续活下去……哪怕心中早已知晓哥哥并不存在。
有时候，天真的祈愿才是世上最残忍的无邪。
无论我如何“选择”，今天都得有人丧命。
……但我早有定计。
“李小姐，”我深吸口气，伸手招来滑稽镜，轻轻笑道，“我来做你的柴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