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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一指配好药后,便给雁引月敷上。
药膏涂了厚厚的一层,又覆上好几层黑布,连睁眼都费力,雁引月顿时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中。
这对于她来说十分难熬,她甚至还想过这双眼睛若是治不好,干脆直接去死得了,也省得给娘亲丢脸,挂着这个名字也给薛帅丢脸。
雁引月本来就话少,此番情绪低落,就更不喜欢说话了。
不过她毕竟算是清醒了,关于玉听风的问题,陆小凤他们便重新拿出来询问她。
因为她总是不出声,陆小凤免不得便把一切全都解释清楚,除了玉听风同她长得一模一样,还包括玉听风自称来自秦岭青岩万花、师从“活人不医”裴元,包括他们怎么都找不到万花谷以及裴元的事实,也包括同她们二人长得一模一样却在十五年前消失在雁门关的镇远侯李家的大小姐。
当然除了向她问事情,那个叫陆小凤的偶尔还会说活这些日子里江湖上发生的一些大事。
听过这些江湖大事后,一直以来都存在雁引月心里的违和感终于被扩大到无法忽视的程度——这一点也不像她所熟知的世界。
自从雁门关被破,苍云军退守苍云堡,而后又被朝廷断了军饷后,玄甲苍云军便也如同天策府一般,成了一个半江湖半庙堂的势力,也是因此,就算苍云军地处偏远,对于江湖大事也同样十分了解,不说一教两盟三魔这些,江湖上那些有名的侠士她随口便能举出上百个,可是眼前这几人,她却一个人也没听说过。
当然,她也可以理解为这几人能力不够,是以名气不显,可听他们谈话、尤其是谈起江湖大事时那种游刃有余、轻松调侃、随意评价的语气和态度,又完全不像无名小卒能有的。还有平一指……平一指的脾气称不上极好,平日里他跟其他三人也都有些距离,关系不算好,甚至隐隐地还有些不被他们三人、尤其是花满楼待见,但花满楼对他的医术仍旧赞不绝口,极有信心,想来平一指也是名医神医的等级,可她同样从未听说过对方的名头。
再说回苍云堡不见一事上——偌大的一个苍云堡,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消失不见的。所以与其说是苍云堡消失不见,不如说是她找错了地方。
还有那个十五年前失踪的李家大小姐……雁引月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她娘。
她娘死的早,留给她的念想也不算多,最大的,也许就是对雁门关的执念。她只知道她娘姓李,在苍云登记的名字是李雁娘。渠帅和眉姐姐曾经同她说过,这个名字大概是代指雁引月之娘的意思,并不是真名,因为她刚来到雁门关的时候,说自己叫李无。不过后来入军营的时候有了雁引月,又知道苍云军中有个挺有天分、名叫李无衣的小兵,索性便记作李雁娘。渠帅还说她娘最初是被薛帅从山匪手中救下来的,但是再之前她来自哪里,又怎么会被只在雁门关一带流窜的山匪抓住,就无从得知了。不仅如此,她娘举止大方得体、谈吐进退有度,既有着世家千金的仪态,又有着不输沙场战将的胆识,普通平民家应该养不出这样的姑娘,长孙忘情甚至猜测过她会不会是京城哪家的罪臣之女,只不过年纪性别姓氏都对不上,终究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所以,在苍云军中,她娘没有过去……实际上也算是没有未来,只有短短的几年时光。
她莫名地总觉得她娘和那位李小姐有什么联系。
雁引月此时黑巾蒙眼,遮住了眼角的那道伤疤,同玉听风愈发相像,也是小小的模样,她不愿说话,三个大男人自然也没法子硬逼着她说什么,倒是给了她更多的机会去思考——所以她娘和李家大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
——父亲,女儿在大唐生活得很好,希望您在那个世界也能好好的。
——没有女儿掣肘,以您的权势声望,那些个阉人想要动您,怕是并不容易。
——爹,我想您了……那个世界的今天也是中秋吗?您是不是也在想念女儿呢?
……
“!”
雁引月从睡梦中骤然惊醒。
只是眼睛上蒙着布,就算醒来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她摸索着坐起身,抬手撑住额角……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额头出了一层汗。
……刚刚是做梦了?而那个场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大概是她和她娘过的最后一个中秋节。那时她刚跟着渠帅剿匪归来,历经九死一生,难免喝得多了些,好在她娘酒品很好,喝多了也不过是变得多话了而已。
而雁引月那个时候已经有些懂事了,但却并未多想,至于另一个世界什么的……大约外公已经去世了吧?在军营里看多了生死,加之本来就以为只有娘一个亲人,突然得知外公已经去世,雁引月也没什么伤心的情绪,只比量着跟娘亲的身高,算计着要怎么才能把娘送回屋。
如今仔细想想……娘那时候所说的“那个世界”,明显不是说死后的世界。还有,陆小凤曾说那位李小姐便是因为父亲被朝廷掌权的宦官诬陷,平白遭了不白之冤,逃命时在雁门关消失不见的。
两相一结合,所以她娘其实就是那位李小姐,而这里是跟大唐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至于她的妹妹玉听风……大概也是遇到了跟她一样的事情,从大唐来到了这里,后来消失,大约是又回去大唐了吧。
若是她所料不错的话,妹妹此时应该在大唐的苍云堡,她生了一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渠帅也知道娘亲当年生的是双胞胎,应该会好好招待她,甚至帮忙把她送回万花谷。
妹妹不需要担心了,但是苍云的雁门关……也不知道能不能一直守住,安氏叛军,也不知到底何时才能彻底镇压下去。
自己还能再见到渠帅,同苍云的兄弟们一起保卫雁门关吗?若是不能,没有了苍云,没有了雁门关,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以前从没仔细想过自己要做什么的问题,从来都不过是为了达成母亲的愿望罢了,如今一细想,却是格外茫然。
加之眼睛蒙着布,就算费力地睁开眼也是一片漆黑,就好像她看不到前方的路的未来。
雁引月不由屈起膝盖抱紧,把自己缩成一团。
*
半夜醒来、莫名有些不放心雁引月而特意过来瞧一眼的花满楼刚走到院子里,就正好就看到窗户上对方倒映在窗户上的剪影。
小姑娘身量不高,也不胖,穿着黑甲看着也还是小小的一只,此时只着了单衣,愈发显得娇小,此时又这样把自己团团抱住,几乎成了一团,花满楼不由想起他小时候——失明之前,他大哥做为生日礼物送他的那只小奶猫。
它刚来花家的时候,也是像小姑娘现在这样,把自己团成一小团,小心翼翼地躲在角落,怎么叫它都不肯出来。后来还是他按照宅子里在这方面有经验的下人说的,用小鱼干哄了好多天才把它哄出来。
不过那只猫他并没有养太久,或者应该说自那以后他也再也没有养过任何宠物。
因为他养了那只猫后没多久,便生了场大病,再然后……就什么都看不到了。爹娘和兄长们怕他因为看不到而被不懂事的宠物所伤到,到了后来就连整个花家的大宅子都鲜少瞧见什么宠物。上次近距离接触小动物,大概还是玉听风那只名叫檀书的小松鼠吧?
不过……花满楼有些苦恼地再度抬头看向窗前的剪影——这个孩子可不是什么奶猫,小鱼干肯定是行不通的,那他又该怎么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