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进发,有一身高八尺,面目威猛的人,身背硬弓,同一个十七八岁的俊秀青年飞舟而至,被仲武带到了记离面前,仲武疑心他是奸细。
那大汉说:“你才是奸细,我来投明主,你敢拦我!”他在众将中搜索一圈,目光聚焦在记离脸上,便跑过来,拉着那青年跪下去叩头:“记将军,你叫我好找。”
记离命仲武把常那人起来,很欣慰地问:“足下怎么一下子从这么多人里认出我来,你我又素不相识。”
年轻人说有一个和尚告诉他,记离最好认了,满脸伤疤面相凶恶。他一阵哈哈大笑,说果然不错……
记离的脸一下子拉得老长,在场的人全都斥责这人,愚才先生说:“你这汉子,口出狂言,如此粗鄙不堪,下去吧。”
年轻人还不识趣地说:“我是来挂先锋印的,请记将军允诺。”
记离冷笑一声:“你是欺我这里没人吗?”他用手一指周左达等人,说:“我阵中战神一样的猛将何止几十个,你一来就要当先锋官,也不问问我信得着你吗?”
年轻人并没意识到这是给他一个下马威,是他言语无忌的代价。他却并不恼,抱抱拳说:“也说得是。那这样吧,我什么也不要,我随军作战,你如果看我够一个先锋的料,再委任如何?”
记离方才的不快大大减轻了,觉得他忠勇可嘉,只是性格粗鲁而已,于是他说:“好啊,军中无戏言,我的先锋印托在手上等你来拿。”
年轻人拱了拱手,说:“谢将军!”。
江台容说:“哪来的大胆狂徒,我真想一刀宰了他。”
周左达说他粗鲁,是因为没读过书,不等于人不好,也许有点本事。
记离赞同周左达的看法,有些能人确实生性粗鲁,但为人正直,忠心不贰。
记离上了帅船。他和愚才先生等人仔细地察看了采石矶敌方部署后,深感越过宽阔的巨浪卷涌的险滩攻击设防的采石矶,容易失利,倒不如先拣薄弱环节攻击。
愚才先生立刻想到记离要先攻牛头渚。
记离说,牛头渚前临大江,周围被河塘环绕,难以防备,我们能较容易攻克。
愚才先生赞成这出其不意之举。记离马上让周左达发令。
号令从一个船传到另一个船上,全是一句话:“目标牛头渚!”
一声号炮,千船竞发,乘风举帆,舳舻齐进,漫江是船,是帆,由于伸进江中的桨太多,竟在江面搅起翻滚的泡沫,江水如同开了锅的滚水。
江对岸的记军守着采石矶堡垒,看热闹一般对待发自江北的攻击,他们自恃巨石巨礁的工事是天然屏障,根本不相信北军攻得上来,只在脚下堆放起足够的箭矢就足够了。
牛头渚真像一个巨形的牛头昂首江中,到了跟前,才意识到攻牛头渚也不易,这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去处。
记离的座船快到岸边了。只见登陆处是一块凸出江中的巨石,又高又大又陡,许多小船在下面团团转,人们无法登上牛头渚。
而牛头渚上只有七八个记军弯弓搭箭而立,只要记离的船一靠近,牛头渚上立刻箭如流星雨一般泼下来,密密麻麻,人根本无法靠上去,更不要说往牛头渚悬岩上攀登了。
储世昌采用迂回法,绕到巨岩侧面。
储世昌下令放箭,那几个守卒便暂时躲到大石头背后去,停止射箭,之后又出来。
记离和愚才先生都一筹莫展,没想到这牛头渚会是这个样子!
姬瑶建议,现在的办法是竖云梯为好。
可这大江之中,上哪里去弄云梯?
正在着急时,只见上游飞一样冲下一条小船来,撑舟人正是刚才那个年轻人,手里拄着一根两丈长的竹竿,立于舟中,稳如泰山。
当飞舟距离牛头渚只有几丈远时,只见他凌空起跳,双手撑着竹竿,把自己撑到半空,然后双手一松,人像燕子一样轻盈地飞上了牛头渚,双脚稳稳落地。他太神速了,守军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随后早从背后抽出大砍刀,左右开弓,一眨眼工夫,已将几个守卒尽皆砍杀到江里去了。
记离看得目瞪口呆,继而高叫:“真是我的急先锋啊,壮哉,常遇春!”
四周兵船上也是一片欢呼声。
年轻人随后奔下牛头渚,与黑子一起扫清了岸上敌人,记离忙令击鼓,大军得以飞舟登岸。
敌人未敢接战,早已望风而逃。本来已毫无胜利希望的记离水师,在年轻人神奇的攻击带动下,转瞬间大获全胜,全军欢呼不已,随后水陆两路一举攻下了采石矶重镇。
士兵们扛着粮食等战利品登船,一路欢声笑语。
记离站在采石矶上,年轻人在周左达引领下过来见记离了。
年轻人问:“我可以夺得先锋印了吗?”
“我说过了,军中无戏言。”记离说,“牛头渚、采石矶之胜,你是头功。”他向身旁的姬瑶伸出手去,姬瑶把一颗包在红绸中的大印递过去,记离双手捧给了年轻人。
记离这才问青年叫什么?又称年轻人是智勇兼备。
年轻人回记离的话,叫赵龙,今年十六岁了。
记离说:“好,好,就留在你帐下当偏将吧。”
二人走后,愚才先生过来,告诉记离,这一次从采石矶得了不少粮食,可不必为粮荒忧心了。
周左达也称守住和州一年都不愁了。
江台容说:“以后有了水师就不怕了,缺粮就出来打一场,不愁不满载而归。”
记离绷着面孔一语未发,并无嘉奖之意。几个人都不明白记离为什么不开心,他在想什么?
人人都归心似箭,全军上下一个心思,有了粮食心里不慌了,好好回和阳去过安稳日子,几乎没有人想到过一鼓作气拿下南陵。
记离不动声色,当全军上下欢天喜地地登上战船,准备过江北返时,记离突然叫姬瑶传他号令,就地把所有大小船只的缆绳一律砍断,把船放入激流。
姬瑶大为不解,所有不得不执行命令的将领也都大惑不解。一旦砍断了缆绳,船队就会顺入激流,靠不了岸,只好一鼓作气顺江东下了。愚才先生很快明白了记离的用意,就问他想一鼓作气东下取南陵?
记离说,如今最忌鼠目寸光。不要说士兵,就连将领也都是这样。渡江作战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劫粮吗?这次渡江成功不易,正好借此机会来个趁热打铁,直捣南陵。他下令砍断船缆,其实是砍断将士退缩和图安逸之心。
愚才先生点头说:“有远见啊。”
由于事情来得突然,士兵们毫无思想准备,顷刻间战船已全部砍断了缆绳,大小船只一下子失去控制,冲入大江激流中,只能顺江而下了。好多船上一片恐惧叫声。
记离这才大声说:“传我的话,前面是太平,比采石矶富多了,应有尽有。”
愚才先生称赞这破釜沉舟之举,全军只好踊跃夺取太平了。不过他担心既以太平、南陵富庶为钓饵,到时候士兵烧杀抢掠就不好制止了。
记离早虑到了这一层。他便约愚才先生一起,就在船上草拟禁约榜文,把从前的八条再补充几条上去,抄写几百份,让每个将领随身携带,进城后立即沿大街小巷张贴。奖励归奖励,不能把军纪也搭进去。
愚才先生说:“这我就无忧了。”
记离用的是背水一战的战术,士兵既无退路,便都勇往直前,势如破竹地攻下了太平府。记朝的守将早都弃城逃走了。
骑马入城的记离命令四处贴榜约,不管是谁,抢劫杀人者一律斩首。
周左达应声而去。
记离没想到许多乡绅儒士率民众在城门口迎接。记离受到了欢迎仁义之师的箪食壶浆的待遇,心里热乎乎的,土气也因此而高涨。
记离在城门口下马,仲武引着一个八十多岁的老者和四十多岁的举人过来,介绍说:“这位是太平路儒先生,这位是举人安先生。”
记离本来从未听说过儒和安,但脸上却现出神交已久的景仰之情,并且夸张地说他二位大名如雷贯耳。谁也看不出记离的破绽,只有愚才先生一笑,他们佩服记离的机灵,抬举了别人,也让人看重自己,何乐而不为。
安先生目视记离转过脸对仲武说:“我辈今有明主了,大军未到,禁约士卒的布告已先贴遍全城,你看,街上店铺照开,连女人也敢出门,不像是打过仗的样子。”
安先生也说,军不爱民,民岂能拥军?这是得胜之本。
举人安陆问记离下一步是不是必取南陵。
记离反问:“先生以为如何?”
安陆认为南陵乃帝王之都,龙蟠虎踞,又有长江之险,若据其形胜,出兵攻略四方,所向无敌。
记离十分高兴,安陆说到他心坎上了。他给了肯定答复,随后宣布废了太平路,改为太平府,置太平兴国翼元帅府,他自领元帅事,愚才先生为帅府都事,请安陆先生参幕府事,儒先生屈尊为太平府知府,他问二位儒士不知可否俯就。
安陆说:“老夫今年八十有二,尚能为足下办点事,这是对我的鞭策,敢不用命。”
突然前面有叫嚷声,记离向那里望望,姬瑶会意,打马前去察看。
当记离一行来到太平府丁字街口时,在姬瑶监押下,抓来一个士卒,押他的人把一个包袱扔到地上。
姬瑶报告,这个士兵违犯禁令,抢了百姓包袱,当场被捉住。
记离含笑对安陆说:“太平知府都有了,这断狱的事,理当归你吧?”
安陆说:“即使老朽上任,也只管百姓而不管军啊。再说,不教而诛,不为宽仁,念他初犯,又没有人命,饶了他吧。”
记离一笑说:“你这知府不合格。”他大声问:“这个犯禁士兵归谁统辖?”
姬瑶回答是黑子。
黑子从队列里出来,说:“是我督之不严,我有过失。”
记离说:“未曾入城,即有明令。黑子,你是亲自带人张榜的,却纵容下属扰民,该当何罪?”
愚才先生说:“按律当斩。”他知道黑子与愚才先生不仅是发小,又是光腚娃娃朋友,愚才先生故意说得重些,看看记离舍不舍得拿他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