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彤心里理解家长的难过与恨铁不成钢,这年代学校是可以开除学生的,而且这记大过的处分,对于一辈子劳动模范的大叔来说,很让人心里不能接受。
他这样的人,养的孙子不争气,把他老脸都丢没了,大叔年轻的时候身体也是造狠了,这二年身体就不好,这一生气血压也升高,就住了一回院。
“可他死活不去。在他爸眼皮子底下,他不自在,花钱也不可能痛快了。那一回,他跑了没两天回来,就好像有心事似的,就管你大嫂不停的要钱,你大嫂问他干啥用也不说,还要一大笔钱,你说,谁敢给他?结果没过两天,你大嫂的嫂子和她娘家的嫂子就来了,来了就把她给堵单位去了……”
大婶说到这里,泣不成声,格根塔娜过来这屋,看到悲伤的母亲叹了口气,“妈,你别说了,我跟小彤说吧!”
老太太不是要告诉她寻求她的帮助,只是这种事,她再难过,毕竟是家丑,跟外人没法说,这心里的苦只能跟她和女儿诉一诉。
“不用,妈就是难过,想说说话……”老太太摆了摆手,林彤凑过去,帮她擦了擦眼泪,“大婶,咱不生气,没啥大不了的,别生气,儿孙自有儿孙福,咱管不了就不管了,啊!”
大婶哭了一会,“我说这孩子,谁也没想到,他竟然干出这种事了,你大嫂当时就懵了,她嫂子她们说,要是不给个说法,就要把他告到公安局去……还说,那女孩都怀孕两个月了……你说说,那女的十九了,巴尔虎才十六,还是亲戚,这两个人怎么弄到一块去的?”
林彤也听傻了,她以为巴尔虎也不过是打架斗殴,才让一辈子正直受人尊敬的大叔如此生气,却没想到,这个更让人生气的坏消息在这等着呢!
难怪大叔会被气的得了脑梗,这是一股火冲上来啊!
其木格听了这件事,当时又气又急,气儿子不争气,恨大嫂和她娘家嫂子算计她儿子。她一难过,骂她几句也是人之常情,但大叔病病在床,说不准能熬到什么时候,难道不让她回来,她就真不回来吗?
林彤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难道她还能永远不露面不成?
晚上吃完晚饭,大姐一家回家,晚上由巴特尔照顾大叔,林彤和小念和大婶住在西屋。这一夜平安无事。
第二天一大早,大姐就回来了,上午大叔还好,格根塔娜跟她说:“你出去转转,去看看朋友吧,不用一直在家呆着……”,而且嘎鲁还过来看了看,到了下午,大叔就不行了,格根塔娜忙骑着自行车去把丈夫和哥哥都叫了回来,后来其其格和巴尔虎也来了。
林彤看了二人一眼,其其格脸色很憔悴,而巴尔虎精神也很委顿,眼底深处藏着不安与害怕,林彤心想,要是知道害怕,也不算没救,不知道这一回,他爷爷的命能不能让他醒悟而悔改。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他还是个孩子,而他爷爷的生命却将背负到他的身上,他这一生怕是都要背负着这沉重的良心上的负担而行。
他能受得住吗?
有些人,因为压力而走向成功,可也有的人,因为不堪负重而索性破罐子破摔,巴尔虎他以后会怎么样呢?
晚上九点多,大叔咽下最后一口气。
屋子里响起一片悲声。
因为早有准备,亲戚、邻居和朋友们过来帮忙,大叔的追悼会,县里有领导来参加,三天出殡后,其其格上前要去扶大婶,“妈,回去吧!”
大婶冷淡的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她,却拉着林彤的手道:“小彤,你扶我回去。”
其其格脸上闪过一丝难过和尴尬。
林彤扶了老人先回家,这几天她一直在帮忙,也累坏了,和大婶躺着不一会就睡着了。
她毕竟年轻,睡了一会听到外面的声音就起来了,看大婶还在睡,她轻轻叹了口气,大婶现在对儿媳妇和孙子有气,这三天就没见她和他们说过一句话,她轻轻的起来下了地,却不知道她身后,大婶睁开疲惫又伤心的目光看了她一眼,然后无声长叹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她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林彤出去,东屋里大家都回来了,其其格和巴尔虎也在,他作为唯一的孙子,带着愧疚在老人灵前跪了一天,最后是被格根塔娜和她丈夫把人硬拽起来的。
这三天,也属他在灵前守灵的时间最长。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能换回来老人的命吗?可这也是他自责与愧疚之后,唯一能做的了吧!
巴特尔是最伤心的,如果不是他的儿子,如果不是他的妻子娘家人,父亲也许不会死,这些天,他比大婶还要痛恨这娘俩个,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们一眼,好像看一眼,心里就想到父亲的病和死,心里的愤怒就再也压不住,他真怕自己暴怒之下,为他们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其其格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她眼泪哗哗的往下流,“我知道你们大家怨我,可我也不知道啊,现在,巴尔虎该怎么办?孩子他爸你倒是拿个主意出来啊?”
事情并不会因为大叔被气住院,甚至是被气死了而解决。
那个女孩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了,她们家里咬死了要让巴尔虎娶她,要不就去告他强女干,因为老人病危,这事一直拖到了现在。
还能怎么办?巴特尔冷冷的道:“那就娶吧!他自己造的孽,他就得承担后果。不过,他自己的孩子自己养,他既然不愿意上学,那就上班吧,结了婚就是大人,自己的媳妇和孩子自己养,以后,你不准再给他们一分钱。厂子里的钱也不准给他,以后,厂子归小妹一个人,你也不用再惦记从那里拿钱……”
或许是关心则乱,也或许是其其格太爱钱了,她猛地抬头,“那怎么能行?那厂子也有我一半的股呢!再说,巴尔虎年纪还小,他犯了错,我们不是更应该关心他才行吗?不给他钱,你是想让他喝西北风吗?”
林彤闭了闭眼,这个愚蠢的女人。
格根塔娜也露出你真蠢的表情,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说不给钱,他要真过不下去,当爸的能眼睁睁的看着吗?不让他受点教训,他以为家里永远都是他的避风港。
还有,这先说厂子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以为自己真能把这厂子全都给贪了是怎么着?
钱的魅力可真大啊,原本她只是自我一点,高傲了一点,好强了一点,可现在看看,她早就不知道什么被钱迷花了眼。
巴特尔抬眼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看的其其格心里哇凉哇凉,“既然这样,那你就拿着该你的那些钱,和你儿子去吃的喝辣的吧,既然不听我的,那我也不管了。”他站起来,语气冰冷的道:“离婚吧!厂子该合多少钱,都给你。儿子也归你!”
格根塔娜恨的不行,这个大嫂怎么就这么看不清形势,父亲刚入土,大哥正正责悲伤的时候,你不顺着他来,和他这么呛着有什么好处?
林彤上前,扶了哭起来的其其格,又叫了巴尔虎,“今天不是说这事的时候,都冷静冷静,扶你妈先回去,明天再好好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