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绵延千里的山脉中,有着一座高于千丈的山体,如同一柄寒剑,探向无尽的夜,无尽的暗,无尽的苍穹……
矗立入云霄的山体上,缭绕着丝丝黑气,如同菌类生出的霉丝,让人感到本能的厌恶与反感,山体之上外,延展出一数百丈的石台,宽阔而平坦,横置在数百丈的高空之上……
其下的悬崖,没有光亮,即便此夜月光皎洁,也驱不散那悬崖下,散不开的阴暗,悬崖下,有着阴风阵阵,似厉鬼在其中游荡,看上一眼,便能感受到砧骨的寒冷。
石台与山体的相连处,是一道高数丈的山门,直接从坚硬的山体中开凿而出,向其内扩展而去,山门上,有着一块灰黑的石匾,因年岁的久远,有着裂痕。
可石匾上的字,确让人不由胆寒。
魔狱。
两字,朴实无华的两字,似聚集了天地间的魔念,透露出煞气,从石匾上宣泄而出。
……
月光下,空间陡然扭曲起来,一道身穿白色衣袍的男子,从中一步跨出,凭虚御风般,站在山顶之上,俯瞰着整片林原,以及远方那如同凶兽盘踞的山脉。
忽然,男子看着面前的虚空,眉头一皱,不耐烦的开口。
“来了还这般躲躲藏藏,黑虚,你依旧令人厌恶。”
“白珏,你的话还是这般难以入耳。”
轻飘飘的声音,似从虚无中传出,带着一股阴冷,与淡淡的不屑。
紧接着,远方的空间,不知何时,一道黑色身影,悠然自若的站在空中,欣赏着黑夜笼罩下的一切景象,静静打量一切,不曾看向白珏。
对于黑虚的态度,白珏不以为意,冷冷道,“你来我的魔狱作甚?”
黑虚听见白珏的话,才漫不经心地将目光收回,阴翳的看向白珏,嘴角诡异一扬,眼中却丝毫没有笑意,“你以为,本护法想来你这魔狱?”
黑虚冷哼一声,“族长有令,此次种魔,由你亲自前往。”
“为何?”白珏眉头紧蹙,言语中有着困惑,种魔虽然事大,可还不至于让族长如此重视!甚至亲口出言吩咐!
黑虚淡淡扫过白珏一眼,不曾理会,一步跨入黑夜之中,消失而去。
“皇秘现世,动荡……将起!”
……
顺着山门而入,其中空间甚是广阔,似已将这山体掏空。
其间,点有无数油灯,缕缕青烟升起,在空中摇晃片刻后,轻柔的散开。
借助微弱的烛光,能够看见的,是由无数铁栅栏分隔而成的一间间牢房,折射着金属的寒光,与那魔狱二字相配,幽暗而阴森。
牢房中,一道道瘦小的身影,穿着破烂的衣衫,蜷曲在牢房的角落中,或是将头埋在臂膀中,或是空洞的看向前方,闪着如野兽般幽幽目光……
关押在魔狱中,属于孩童的一切,早已被磨去,整日被这阴冷刺骨,失心吼叫后,心智已然扭曲,化为鬼童般的额存在。
没有正常的心智,没有嬉笑的容颜,没有属于孩童的浪漫,唯有生存本能的意念,在驱使他们,在这牢狱中,如同畜生般,泯灭人性的活着。
在这无数牢房中,有着一处牢房,与其它不同,因为这里有着一股……生气。
“哥哥,该你了。”
牢房中,关押着一男一女,男孩叫做阿壮,高出女孩小可一个头,此刻,两人正在地面胡乱比划,似是棋局,有些杂乱,章法并不明晰。
地面以及四周的石壁上,都有着类似的刻痕,显然,他二人已在这牢房中,度过了许久的岁月,靠着这毫无章法的棋,消磨着时光。
看到小可淡淡的笑意,阿壮不由一笑,正打算去刻画下一步,身体却陡然本能的颤抖一下,一股凉意,从其背后升起。
阿壮的目光,瞟向铁栅栏外的过道,不知何时,那过道处,竟有着一道白色身影,泛寒的目光,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和小可二人。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阿壮不由一个激灵,下意识将小可抱住,掩护在身后,目光满是惶恐,看向那白色的身影,因恐惧,身体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起来。
女孩反应过来,注意到那身影,却是不敢多看,握住阿壮衣衫的小手,不由用力了些。
“有趣,有趣,”白珏笑了起来,“这魔狱中,竟还能够存在兄妹之情!”
白珏的嘴角微微扬起,看向阿壮小可,“你们叫什么?”
小可的头缩了缩,明显不想回答。
阿壮看清了男子的脸,足以堪称俊美,可是那嘴角莫名的笑意,却让人如同坠入冰窖之中,浑身泛寒,而且在这魔狱中的三年,这是阿壮第一次,看见狱卒之外的人。
忍住心中的恐惧,阿壮的声音有着颤抖。
“回大人的话,我叫阿壮,我妹妹叫小可。”
说完,阿壮的呼吸不由急促起来,他弄不明这白珏的意图,不明白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看到二人心惊胆战的模样,白珏大笑起来,冷冷的目光再次扫过,阿壮小可后,身形却消失不见。
“哥哥,没事了。”见白珏离开,小可松下口气。
阿壮揉着小可的头,思绪却不能够停止。
三年,来这牢狱中,已经足足三年,第一天来到牢狱时发生的一切,即便三年过去,此刻依旧历历在目。
三年前,当他和小可醒来,就已在这牢狱之中。
当时,他听到的,只有铺天盖地的哭声,每个牢房中,都关押着孩童,看到这森森牢狱,都在嚎啕大哭,可根本没人理会。
他还记得当初小可,在自己怀中颤抖抽泣的模样,哭声整整持续了一天,不是不想哭,而是没有力气再去哭,充斥着他们的,是恐惧,无边无尽的恐惧。
第三日,所有的孩童,都被饿得奄奄一息,他自己也不例外,小可更是因承受不住,昏厥了过去,此刻,过道中响起脚步声。
阿壮忘不了当时心中的期盼,如同所有孩童一般,以为有人来救他们了,可是,等来的,只是身穿黑色盔甲的狱卒,甚至他看不清头盔下狱卒的面庞,只看到他一辈子都难以忘却的,一双泛着幽幽绿光的双眼……
当狱卒走后,每个牢房中,都多出一个瓷碗,所有孩童都被狱卒吓得不轻,可饥饿的本能,驱使这他们争先恐后的向瓷碗奔去。
本以为能够获得食物,可到手才发现,那瓷碗中盛放的,不是饭菜,而是滴血的肉块,夹杂着浓郁的血腥之气。
可饥饿已让众人疯狂,没有顾忌其他,直接撕咬起手中的肉块,忍着那令人作呕的腥气,喉咙蠕动间,将肉块吞咽了下去,沾染上满脸的血迹。
那血腥的一幕,阿壮难以忘却,他记得自己甚至有几次都干呕起来,可是他想要活下去,照顾小可,阿壮将咬成碎屑的肉,送入小可口中。
自此,每日都是血腥的肉块,而在这接近牲畜的喂养方式中,他与小可,活了下来。
而每日,都有着孩童死去,他看到冰冷的尸体在狱卒的盔甲上摇晃,被带到魔狱外,不知去向。从最初的恐惧,到麻木,阿壮认识到,摆在他面前的路,根本没有选择。
活着,还有希望,死了,一切成空。
无数的孩童,看到这牢狱中的一幕幕,心智也逐渐被摧残,扭曲。
阿壮与小可,在这三年中,靠着棋局,靠着相依为命,才保留下了属于孩童正常的心智。
……
“石台集合!”
冷漠的声音,将阿壮惊醒过来,那本闭锁的铁栅栏,缓缓打开。
“哥哥,今晚可以看月亮。”小可笑了起来,言语中有着因期待而产生的喜悦,月亮于她,似是珍奇一般。
因为,唯有圆月夜,他们才能够短暂离开牢狱,去石台上,观看圆月。
阿壮收起心悸,笑着点点头,牵起小可的小手,与无数孩童一般,涌入过道中,沿着过道,走向那数百丈宽大的石台。
石台上,有着无数蒲团,阿壮带着小可,来到属于他二人的蒲团旁,安静坐下。
皎洁清冷的月光下,一切变得明晰清朗起来……
阿壮个头较高,身材却不像名字,反而有些瘦削,和所有的孩童一般,穿着灰色的布衣,俊俏的面庞正面相星空,瞳孔中,似因星光的折射,有着无数光点在其中游弋……
至于小可,着实是一个美人坯子。尖尖的下巴,白皙的脸蛋,灵动而泛光的大眼睛,浓淡适宜的柳叶眉,一头乌黑的长发在月光的微风中轻轻飘舞。
若是在外界,小可定会受到无数喜爱,可这里,是魔狱,生死都不能掌控,又何来精力去注意这无关紧要之事。
“哥哥,今晚的月亮好圆。”小可摇晃着阿壮的手,看着天空中的玉盘,言语欢腾,有着浓浓的喜悦,似完全忘记了自身的处境。
“嗯。”阿壮点点头,今晚的月亮,的确很圆。
在仰头的瞬间,阿壮看见,那山顶之巅,竟站有一白色身影,衣袪飘飘。
还未等阿壮讶异,那白色身影,竟一步跨出,踏在虚无之上,一朵朵黑莲,在其脚下绽放,托住他的脚步,随后自动枯萎,消散在月光之中。
仅仅片刻,便来到石台的高空之上,迎着月光,宛如神祇,神圣不可侵犯,突然,一道目光投下,让所有的孩童,不由心神一晃!
阿壮小可,眼神中满是惊讶,因为这身影,不是他人,正是方才牢狱中,诡异出现和消失的……白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