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已经走远了。”
听着来自队员的汇报,白念泊松了口气。
指挥着自己的队员,在石林的周围分散开来,白念泊微微陷入沉思。
虽然到了现在,他可以肯定还活着的玩家应该已经不多了,但是为了避免陈宇琛与希禾的决斗被打扰,他还是让狙击手爬上了后方的制高点,并且命令突击手在石林的左侧隐藏监视。
而他自己则驻守在贴近场地边缘的右侧,保护着队伍中的唯一一名新人,也就是那名一直没怎么参加战斗的医疗兵。
人手还是有些太少了啊……
想到这里,白念泊便不禁叹了口气,本来按照arGame联赛的习惯,一只高中战队至少会有12个人,但他现在的手上,除了陈宇琛这个雇主以及关夏禹这个刺头外,只有四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在竞技场规则下,没什么战斗力可言的医疗兵。
结果就是当他们对上已经半残的灰鸢小队,差点被对方打成了平手。
陈宇琛被对方的反击命中,而从另外一侧包抄的突击手被对方的反冲锋砸得满脸开花,鼻血流了一地,就连武器都差点被对方抢走,要不是陈宇琛被医疗兵拉起来后,自顾自地开始搞事,他还真不知道怎么用手上的这点战力收场——
想到这里,白念泊不禁也有些郁闷,明明为了牛刀小试,切了两只竞技场队伍,却没想到灰鸢找来的人手居然真的那么难对付,差点阴沟里翻了船。
不过好在陈宇琛把对方搞走了,他也算是省心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用头盔里的无线电,让自家的王牌玩够了赶紧回来的时候,他却突然注意到,身边的那名叫罗霖的医疗兵,面色好像有些不对。
“怎么了?罗霖?我看你面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些不太舒服?”
说实话,对于这名名叫罗霖的一年级新人,白念泊还是相当满意的,全名钢化集团智能中心区第七中学的钢七中,虽然一直以来的arGame大赛成绩都还不错,但除了关夏禹这位二年级王牌之外,很难说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角色,就连白念泊这名部长兼队长,在诸多强豪队伍中,也只能算是中上水平。
而这名叫做罗霖的年轻人,几乎是一入部就被他盯上了,谦和的性格,机敏的反应,充沛的体力,在钢七中这种充满了肌肉猩猩与眼镜宅男的放羊中学,简直完美得就跟异类一样。
所以,即便这次任务涉及的金额比较巨大,但他还是把这位刚接触arGame新人带上,打算让他感受下游戏气氛——反正在竞技场规则下,医疗兵在有队员死掉之前,也只是无足轻重的杂兵。
不过,现在他扭头一看,却看到他这位备受期待的新星后辈,此时就像是被什么吓倒了一样,嘴唇微白,看着刚才灰鸢小队离开的方向,眼神有些呆滞。
直到听到白念泊喊他,这位叫做罗霖的少年才反应过来,看向白念泊:“抱歉……队长,我好像看到了一位熟人,所以不禁有些走神。”
“熟人?灰鸢的队伍中吗?”听到罗霖这么说,白念泊不禁有些好奇,说实话,以G联赛的标准来看,灰鸢小队的成员在体格体力上大多一点不行,但是处理意外时的反应,却比之前的那两只业余小队好了不知道多少。
在G游戏中,有句老话——要辨别菜鸟还是老鸟,只要看他们在面对突袭时的反应就足够了。
而灰鸢小队的成员们,虽然从行动到持枪姿势,都明显给人一种刚上手的感觉,但面对突袭时的处理,却正确得不能再正确——在第一时间就寻找掩体,并且举枪反击,一下子就把想要趁机冲垮他们的白念泊几个人逼了回去。
而之前的肌肉猛男队,以及绿霉队,就是因为反应慢了几秒,没有人在第一时间火力压制,所以便被白念泊他们横扫了。
因此,听到罗霖说其中居然有他的熟人,白念泊也不禁有些好奇起这些人到底是怎么练,才能这么菜鸟,又那么强的。
“恩,就是把张一磊学长砸得满脸是血的那个人……他好像是我的小学同学,名字叫梓叶……”
“那个人啊……”听到罗霖这么说,白念泊也回想了起来,这个人他记得,因为即便是正式联赛,能表现得那么出彩的医疗兵也不算多。
如果是普通的G选手,在面对己方击一倒一,对方有双向交叉火力,而己方无掩护的情况下,或许会下意识地觉得反冲锋是一种找死的行为。然而这名叫做梓叶的医疗兵却很敏锐地抓到了白念泊拖着陈宇琛后撤,而张一磊换弹的配合失误,猛地冲了出去,打了他们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而也就是这一个反冲锋,改变了整个战局,将白念泊他们已经将死的局面,又生生拖回了拉锯。
想到这里,白念泊不禁真的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有这样敏锐的战斗意识,还是说对方根本就是愣头青,在没顾忌局面的情况下,凭着一头血热瞎冲?
然而罗霖接下来的说法,却彻底证实了白念泊之前对梓叶的猜测。
提起自己的这位小学同学,罗霖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那个……白学长,你应该知道我以前是住在西林世楠区,后来因为父亲工作的原因,才搬来北边的晋新工业区的吧?”
白念泊点了点:“我以前听你说过,这跟那名叫梓叶的人也有关系?”
“恩,梓叶是我的小学同学……其实我以前在小学的时候混得不错,跟他还算得上是朋友……”
说到这里,罗霖不禁变得有些沉默,有些事情,以他现在的年纪,已经能够清晰地判断出是非对错,但是对于当时的他,这不过是一种全班男生一同参与的“游戏”,或者说“集体活动”。
“白念泊学长,你应该还记得,在十几年前,社会上曾经相当掀起过一阵相当强烈的,反对社会性无业者的浪潮吧?”
“石楠花运动么?用这个名字作为运动的名字也算是有够恶趣味的。”
白念泊略作沉思,便点了点头,作为军事游戏的爱好者,政治与经济领域的事,他基本上也触类旁通了不少。
“恩,我父亲就是石楠花运动的支持者之一,当时他在家里成天跟我和母亲对着社会性无业者评头论足,所以受此印象,我也对这类人抱有很坏的印象……”
“这个我理解,对于那些人,我的印象也不算好,不过这跟你和梓叶有什么关系么?”
白念泊有些不解地问了一句,但这句话却好像刺激到了罗霖一样,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那个……其实在石楠花运动之前,我跟梓叶的关系其实挺好的……可以说是朋友……”
“但是后来,我跟几个关系比较好的朋友,一起去梓叶家玩,看到了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白念泊反问道。
“恩,一个自由撰稿人……也是当年石楠花运动中旗鼓鲜明地被列为社会蛀虫,吃国家福利,却偷税漏税,不缴纳社会与养老保险,承担国家义务的那类人……”
听到这里,白念泊也渐渐地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面色也渐渐暗沉下来:“于是……你们就把梓叶的父亲是社会性无业者的事情,告诉其他人了?”
“恩……虽然不是我说的,但是朋友中有个人回去之后,就在在班级里宣扬开了……”
“然后我们就玩起了打‘鬼’游戏……”
罗霖的语气微微有些苦涩,但白念泊也很清楚他语气苦涩的原因,毕竟白念泊跟罗霖的年纪相差不大,自然也很清楚,这种名义上是游戏,实际上是霸凌行为的集体活动。
其实,因为石楠花运动的原因,各个学校里都出现了不少这样的事情,而学校的教师中也因为有很多人是石楠花运动的支持者,或者干脆就是无人工教学,导致这种霸凌现象到处都在上演。
白念泊的班上也不例外。
有个女生,就被她身边的同学欺负得割了腕,后来转了校,白念泊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在继续上学。
而白念泊虽然没有参与到“打鬼游戏”中去,但提起当时的事,也不禁有些难受。
而身为实施者的罗霖就更不用说了,但是白念泊却也注意到,除了难受与自责之外,罗霖的神情中却也夹杂着一丝丝的恐惧。
这让白念泊不禁意识到,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然后呢?你们欺负了梓叶多长时间?”
“一年半。”罗霖的回答声音很干涩:“从小学三年级开始,一直到四年级下半学期,因为当时在学校里也没有什么可玩的,所以班级里有一半的男生都参与到了打鬼中去。”
“然后呢?‘鬼’真的变成了‘鬼’?”因为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太多,以至于到了后期都变成了社会现象,所以对此类事件的发展,白念泊也算得上是清楚。
通常而言,除掉那些被教师人为扶正,自然化解平息掉的例子之外,打鬼游戏的最后,往往会以伤害案例的形式爆发出来,要么是“鬼”被伤害到被迫转学,要么是“鬼”伤害了他人,而被迫转学。
不过,想到这里,白念泊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等等……罗霖你从世楠区转到晋新工业区的时间……好像就是小学四年级左右?”
“恩……”说到这里,罗霖苦涩地点了点头:“实际上,到了四年级下半学期的时候,已经没人敢欺负梓叶了。”
说着罗霖摘下了头盔,给白念泊看了下自己后脑勺的那块伤疤:“我至今不知道是谁打我的这一下。”
“我只知道,全班十七个男生,有七个人在一个月内同时住进了医院。”罗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将所有的信息隐约指向了一个事实,“在前几个月的时候,梓叶虽然会反抗,但是因为我们人数比较多,所以最后还是打不过我们。”
“然后从四年级的下半学期开始,就开始陆陆续续的有人被砸了脑袋,掉下楼梯,食物中毒,因为做得太明显了,所以几乎谁都能猜出来是梓叶做的……但是无论是调取监控,还是警察询问,都没有结果,反倒是因为我们之前的欺凌行为被媒体曝光,导致父母的人际圈子崩溃,被迫调职搬家……”
说到这里,罗霖的嘴唇也不禁有些发白,“说实话,即便没有我父母的关系,我也不想再跟梓叶待在同一个教室中了……”
“因为……害怕再一次被他暗算?”白念泊下意识地问道。
“不是……”然而令白念泊有些意外地是,罗霖摇了摇脑袋,脸上第一流露出除了恐惧之外的古怪表情:“那是一个怪物……”
“……现在想想,我们那时候的行为,很可能培养出来了一个反社会性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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