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家倒了,太子废了,皇帝新封了个邕王的名号而赐他“以身体故恩准之逢三月上朝”的特权。当然朝中没人理会这个三月是每三个月还是每年三月,反正邕王被踢出朝堂政治圈就对了。
从原理上讲,邕王听到这个消息应该崩溃,应该痛苦,应该一病不起一蹶不振。(就好像皇家能允许他振一振似的。)邕王府的气氛,则应该是压抑的,是沉闷的,是愁云密布惨淡无光的。
然而并不。
从明面上讲,以上一切都符合邕王府的情形。——所以这当然不是邕王和真正的邕王亲信暗中在府里的情形。这个道理,就像乾清宫的朝堂之火烧不到交泰殿一样。
现在用一个词来形容王府书房这时刻的气氛,大概是“欢乐”。
没错,不是欢腾,不是欢欣鼓舞,只是欢乐。
常人道逗比儿童欢乐多,不是没道理的。现在书房里的两个人,一个是王府管家黎本培,一个是敬爱的邕王爷本人。一个人可以充作捧哏,一个人可以充作逗哏。邕王爷本人基本像逗哏,而逗这一行精通到一定程度,人封“逗比”称号。
当然邕王爷并不是真的这么没心没肺。只是皇帝的打击在亲爱的邕王爷预料之中而已——他只是没想到父皇和五皇弟能对华家这么狠。外祖家是他自幼就极为亲近的家人,不像父皇之于他那么威严不可犯。所以邕王爷最大的悲痛不放在自怨自艾上,而是在华家满门上,在教导他帝王之术的慈和外祖身上,在最好的朋友兼谋士华家长房长子华含章身上,在被当成犯人以后也许会成了女奴的青梅竹马的表妹身上。
现在,他的青云妹妹在哪儿呢?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渡关山难。
难哦。
他当然从小就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也没有权力娶华青云。然而这不能改变他心悦之的事实。
这些年父皇越来越疯狂了,偏心这病大抵是没药治的,他把一切好东西都留给老五,其他儿子都是给老五铺路作刀挡剑用的。譬如,显然老五不能早早就吸引太多人目光不然容易树敌,同时华家威胁正好也不小,所以自己这个不上不下的老二就成了挡箭牌。太子是那么好当的么?
因此老五明明只是冰妃一个小太守之女生的皇子,就成了超一品国公华相华家嫡长女华盈琅的未婚夫。这婆婆和媳妇出身差距太大了。
然而他不是父皇的儿子,他是父皇的皇子。所以连母后生前想定下的六品户部左侍郎嫡次女父皇都没准他娶做太子妃。在父皇眼里。哪怕是六品户部左侍郎,也是一个有势力的太子妃母族。
此刻,当年名震京城却不知为何忽然销声匿迹的章元先生黎本培,就坐在邕王府的书房里,身份是邕王府新换的管家。
他就静静看着邕王爷在他面前发疯。
“哎呦喂我的好父皇,我错了我不应该打官家女儿的主意啊,我知道错了我一定给您娶个农女回来。”
章元先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
疯癫时间过去了,亲爱的邕王爷大概是醒过来了。他无奈地摸摸鼻子,看向章元先生:“先生,我不应该这么发疯失态,你打我吧。”
章元先生认真严肃:“我没有板子。”
“用来打下人的要吗?”
章元先生更严肃:“在下是一介书生没有力气打大板,在下只能给王爷打手板。笏板应该也……”
邕王爷嗷的一声跳起来,童年少年被祖父拿象牙笏板打手心还被心上人看到的疼痛记忆绵延而来。“先生我不敢了!先生!先生我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