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娘亲头疾将将有些好转,依她的性子一旦知晓此事,必定会忧思郁悒,日夜提心吊胆。
林青穗左右想不出个万全之策,只好将难题又抛给老林头:“爹,这事要不要告诉娘啊?”
“还是,别,别告诉了吧,”老林头同样闷想了一路,自从知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懊悔,惭愧,惶恐,胆怯,种种情绪无时不刻不在折磨着他,哪里还有颜面敢将此事告诉发妻,声音里也带了恳求之意:“你娘心思重,还是让她好好养病吧,别,别告诉你娘。”
林青穗抿了抿嘴,点头应下了,心里却是内疚又不安。她娘亲心思纯浅,又全心全意信任丈夫儿女,只需林青穗随意编个由头应付,她便信以为然得很。
父女俩拖着灌了铁似的步伐回到家中。
“三妹!爹!”二姐青芜欢喜地边叫喊着边飞奔来迎,“你们可算回来了!”
“爹,三妹,”青荞和青松跟着疾步走出来接人,他们几个都听说娘亲的病治好了,高兴地问:“娘亲呢?”
林青穗只说和娘亲岔开了路,她去城里买药,应该很快便能回来。一家人进了屋,林青芜忍不住喜声道:“三妹儿,娘亲的病好了吗?”
“应当差不离吧,”林青穗道。
“那...那统共花了多少钱啊?”林青芜对着指甲盖又问,“没多少,”林青穗无力地道,对于如今负债的五十两巨款而言,她娘亲治病买药那点花费就是小钱。
“还..还剩多少呀,”林青芜咬着唇瓣期待道,林青穗现下身心疲惫,只想万事抛开先躺着休息一会儿,她对青芜摆摆手:“待娘亲回来再说吧,看看究竟还剩多少。”
林青芜有点儿失望,因林青穗答应过她,若有余钱就能买新衣的,她怕三妹把这事给忘了,又不好主动提起,只能巴望着娘亲早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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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婶儿,这回多亏了你,真是谢谢了,”高氏同水七娘笑着道别:“待他日有空了,来丰杏村我家里住两日。”
“都是老姊妹,说什么谢字,”水七娘乐呵呵地笑:“能帮就帮着,举手之劳罢了,”她下了牛车,朝高氏挥挥手,颇为情深意重地道:“你那病若好了,托人来跟我说声呀,也好让我放心。”高氏更为感动,连路跟她挥着手帕,“行,水婶儿,您也保重着呢。”
水七娘目送着牛车走远,一转背嘴角便是一翘,摸摸怀里的钱袋,一张脸更是笑得跟绽开的菊花儿似的。
高氏拎着几大提药包回到家中,子女几个欢呼一声全涌上来接,你一句我一句问东问西,高氏如今头疾好了大半,身康体健自然身心愉悦,嘴边的笑就没停过:“好了,都好了,那神医当真仙人似的!”
林青荞几个自然高兴不已,林青芜又问还剩多少钱,高氏面上的喜色才收了收:“钱花的多呢!唉,用的都是你妹妹的钱,娘这心里头浑不是滋味。”
林青芜不由得失望的啊了声,又赶紧闭了嘴。大姐青荞在一旁劝解:“娘,三妹挣钱还不是为着治好你的病,如今你的病好了,咱们一家人好好的,银钱有出有进,还怕以后挣不着钱不成。”
高氏叹了口气,那神医开药方都是用的好药,几钱银子一贴药,统共得吃足三个方子,那五两银子也败得差不多了,高氏总觉得自己对不住小女。
“大姐说的是呢,”林青穗从里屋走了出来,重新打起精神,笑着对她娘亲道:“娘亲身体好了,就什么都好了。”
一觉睡醒来,林青穗已然想了个妥当的理由,既能骗过她娘亲不多心,又能让全家都卯足劲头挣钱攒钱。
她跟家里人说,这两日光在城里吆喝着卖散酒,每日就能卖得五钱多银子。果然她二姐一听这么多钱就兴奋了:“那我也去卖,我也会吆喝的!”
林青穗又道:“毛利虽卖的多,但因买酒的价格太贵,光本钱就去了大半,辛辛苦苦也只能挣得两百多文钱罢了”。
“咿呀,城里的酒咋卖得这么贵呢,”哥姐几个继而又惋惜不已。
“可不是,卖酒的,卖面的,卖馒头的,东西虽不大好,但都卖得贵,能挣不少钱,”林青穗叹道:“依我看,城里当真是比咱在村里挣钱的机会多。”
“那还用说,都说临安城路边上,低头就能捡到钱,在咱村里能挣啥钱,”林青芜一口接过话,林青穗点点头,徐徐诱之:“所以说呢,娘,我这两日想了个主意,咱家地里刨不出多少口粮来,要挣钱,还是得做些小买卖。”
“咱们也不贪心,先想办法挣着些小钱,到时候攒足了银子,就在城里盘一间铺子,有了铺子又能挣大钱,等有了钱,咱们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哥哥姐姐成亲银钱也有了,不怕挑不到好人家”。
林青穗将自己的主意说了出来,鼓动得林青芜几个跃跃欲试,心动不已。
高氏听罢却缄默了阵,林青芜连声催促,只好开口道:“三妹儿,你说的虽像是容易的很,但到底还欠缺了些考虑,一来做买卖要有本钱,二来人家经营一门生意,是有一技之长在的,咱们家会什么,能做什么买卖?”
“本钱咱们有啊,”林青穗道:“我上回卖药的钱,除开给娘亲你治病的,还剩了好些呢。”林青芜高兴地说:“哎对呀,三妹,你到底还剩多少钱啊?”
“还有十来两,本钱足的。”
林青芜惊叹一声太好了,她又想:“既然卖药这么赚钱,不如咱们去山上多挖些药,拿到城里去卖啊。”
“姐,你不知道,这药若想药效好,得需生得年份久,上回我同崇叔一人挖了一篓子,将那三年生的石斛都挖的差不多了,”林青穗为难道:“那儿只剩一点点刚生的药,若将那些新药全都挖完,是有些糟蹋东西了。”
她说到这里又想起卖药的事,阴差阳错的,不知该笑该愁,“娘,这事还没跟你说呢,我上回去那宋仁堂卖药,都跟人家掌柜说好了,待那舒云大夫一回来,我就能带着你去找他看病。”
林青穗当时贱卖了那篓子药,提出的请求便是让舒云大夫给她娘亲看病。
舒云大夫号称华佗后世,医术十分了得,是宋仁堂的坐镇神医,找他看病的人,排着队儿的从年头等到年尾。林青穗的条件赵掌柜原本不肯答应,舒云大夫出堂费至少是几十两起步,还不一定能请到他,哪能轻易允诺。
林青穗又应了他许多好处,好说歹说他才肯点头,但舒云大夫近来不在临安,等他回来还需大半个月。
好在后又遇到个寿翁仙人。如今她娘亲的病虽说好了大半,但林青穗想着,到时还是得带她去找舒云大夫看看,还有她母亲吃的药方子,也得请崇叔过过目。
听到说药都被挖完了,林青芜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趴在桌上,林青穗给她鼓劲儿道:“姐,咱们做些别的门生,虽不像卖药那样一口气吃个大胖子,但若细水长流的攒着,挣得钱也有不少呢。”林青芜这才又满怀斗志起来。
高氏原本就宠爱儿女,她听林青穗说得头头是道,又想,本钱是幺女挣得,主意也是她想的,做买卖不偷不抢,堂堂正正赚的钱,有什么好阻拦的?再说,自己不也花了幺女那么多钱,想通这关节,高氏便点头同意了:“想做买卖便去做就是,商贾也是凭自己手艺挣钱,我闺女脑子活泛,娘高兴的紧。”
林青芜几个欢呼一声,林青穗当即拉着哥姐儿们,细细盘算起来,该做什么小买卖,如何做买卖,她说了许多主意,林家几个兄妹只巴巴点头,“三妹你说了算”。
“咱们家人多好分工,一人干一份事儿,都能挣上许多钱,”最后林青穗道:“正好定个目标,半年若能挣上五十两银子,那咱们就能盘一间大店铺。有了店铺门面,咱就成了东家,再无须辛劳,日日躺在家中,都能有钱儿流进口袋。”
“五十两!”听到这个钱数,林青芜几个惊齐齐叹一声,低头半天不说话老林头也抬起眼,他看着筹划了半天的幺女,眼里有些水花儿闪动。
“对,就是五十两,”林青穗拍板定下,“半年里必须得挣上五十两!”
***
天初初亮,林青穗就跑来到杜李村来找李崇问事。
“崇伯娘,崇伯,”林青穗在篱栏外小声的喊:“起了吗?”
里屋的人听到唤声,将门推开来看,吴氏见着人便笑道:“哎,三丫头,你怎么来了?”
“婶儿早,”林青穗乖乖巧巧问个好,待崇伯娘走近,将手中的茶酒递了过去:“上回收了您一件冬袄子,我娘亲非得让我给你送点什么来还礼,粗茶糟酒,都不是什么精致东西,您就收下吃着玩吧。”
吴氏当然不肯收,林青穗再说了些好话,边劝着将东西塞到她手上,这才开口说正事:“崇伯在么?我娘前阵儿在陈塘村看了大夫,给开了个抓药方子,我想让崇伯帮着过过眼,看有无不妥之处。”
“哎呀!”吴氏一声叹:“这可不巧。”“怎么?”
“你崇伯刚刚带着你馒头弟弟,到城里拜师傅去了。”
“噢,城里去了吗?”林青穗连忙道:“无事无事,待他回来再看也不急的,”她又想到了什么,问:“拜师傅?伯娘,是李鹄要去城里拜师吗?”
“可不是,”吴氏点点头笑道:“你也知道,你崇伯那医术,三脚猫的功夫,治不了什么大病,这些日子在家里鼓捣什么石斛枫斗,说是浪费了不少好东西,却没做出好药来,这不一气之下,索性领着馒头去城里拜师学艺了。”
听崇伯娘这么一说,林青穗心不由得一提,“伯娘,你可知李鹄是要去哪里拜师傅,拜得是谁呀?”
“说是姓孙,”吴氏笑里带着喜色:“是城里妙手堂的老大夫,医术十分的好,你崇伯好容易才说动他收下馒头,还送了好些石斛呢。”
“妙手堂的孙熹?”林青穗一惊,脱口急道:“李鹄怎么会又拜了他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