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穗不由得心尖一颤,这会子她双目被遮,眼前黑蒙蒙一片,极其没有安全感,因而知觉更为敏锐,全身感官都警觉着,一点点小小的变故便很是不安,伸出手颤巍巍的探了探,出声询问:“俏俏,怎么了?”
就像是石子落入水面,片刻的安宁转瞬即逝,继而扩散出更大更广的人声喧嚣来。林青穗听见身侧的朱俏似是吞了吞喉咙,她声音里透着几分古怪,像是在竭力压制着激动情绪,与难以言说的欢喜雀跃,“无,无事。”她听见朱俏磕巴地答了声。
“穗,穗,酒就倒好啦,你准备好了吗?”朱俏连忙接着之前未完的话说,也好以掩饰自己激动惊喜。
“嗯,开始吧,”林青穗轻声应道。
朱俏看着俯身坐过来伟岸俊挺的男子,忍不住以手掩嘴着窃笑,嘴角抑制不住的高高扬起:“他们叫了新的人来帮你拿酒,我在一旁替你看着。”
林青穗微微沉吟着,侧首过来点点头,“好,无事。”
她以为是众人不放心朱俏帮她拿酒,生怕两人暗中作弊,因而倒酒拿酒,都需要假以他人之手,这样也好。鼻尖前迎来一股微凉的瑞脑香味,清冽好闻,林青穗鼻息一动,嘴角绽开一个笑,柔声道:“有劳这位酒使了。”
新来的酒使却不应声,朱俏轻手慢脚挪到一边,让来人占据她原先的位置,距离林青穗只有一拳之隔。
山庄的管事们似在跟人群解释,为何要换了个新酒使,也不知具体说了些什么,人群叫嚷声渐渐平息,少顷,侍女和婉的声音响起,告知林青穗等可开始下一回合的猜酒。
林青穗正了正身形,收回心思全神贯注起来。
林青穗抬起素腕,酒使应当下一瞬将将酒盅递放在她手上,可久久却无反应,林青穗下颌微动,轻声疑问:“使者?”
指尖瞬即有片刻的温热,对方手掌燥热较大,似乎是个男子?林青穗眉心不由蹙了蹙,仍是打起精神,将酒盅递鼻下,细细闻嗅。
不出多时,便有了决策,“香气纯净而细致,柔和细腻,应是闵粤龙漳青!”林青穗说完,复又换下一种,这回酒使很快将新酒盅递给她。
“香气微弱盈鼻,不浓不淡,清雅不俗,应是蓟州意钰仁酒!”
杯过盏换,再新一种,仍然是清脆笃定出声,“香气浓厚馥郁,丰满无欠缺之感,喷香扑鼻,如酒中迸发而出,常州兰陵酒!”
只待她说完,使者已然十分默契地,将下盏递放在她五指间,“回香脉脉绵长,香气虽不浓郁却持久不息,清香悦鼻,沁人心脾,汀州谢家红!”
她每说完一种,就爆发出一阵拍掌喝彩,说到最后一种:”浮香浓郁却短促,带鲜花汀芳,不是内质散发而出,反倒似是外加调和之感,詹都莲花白!”
“哇!再次全对!”朱俏一跃而起,惊喜地拍掌大笑着:“我们穗穗真的是天才。”人群亦是叫好称赞声不断,“小酒师果真天赋异禀。”
林青穗见自己又次全说中了,也一时松懈地笑了笑,同身侧的酒使道过谢后,便不再多说话,只安静的垂手坐在那里,沉稳又娴静。
“再来再来!”人群里有男子接着起哄,声音里带着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笑意:“看不过瘾,再猜个十种二十种啊!”
众人哄笑,皆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什么时候的美人最美,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时候,酒过三巡微醺浅醉的时候,座中那小酒师此刻两样都占全了,体态盈弱,雪肤泛粉,分明是冰清玉洁梨花般的俏人儿,此时一颦一笑却偏似海棠格外醉人。
男子们看美人,女子们看热闹,难得有女酿酒师这般大出风光,众人的笑闹起哄,实际也是欣赏赞扬颇多。
只有少数不服气的,站在一旁气得帕子都绞作了一团,“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有什么了不起!”陈澜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若真有本事,几样酒混作一起闻啊,”就不信你还辨的出来!
“这个不行,”林青穗听到了站在正面前的陈澜所言,开口平声回道。陈澜轻蔑的呵一声,心道也有你说不行的时候。
“若是混作一起,酒气会互相影响,香味不纯正,极容易错将花雕认黄粱,”林青穗笑着解释道。
陈澜冷笑道:“本事不足,找什么借口。”
她刚一说完,林青穗身侧的男子抬目看了她一眼。那双眸子极黑极冷,那人周身气质也是坚毅冷硬的,岩岩似古崖孤松,陈澜心口忍不住漏跳了一拍,好生俊朗的酒使!
“本事的确尚未精进到这个地步,”林青穗微垂着头,像是惭愧一般认下不足。
人群中立马有为她报不平的:“本来蒙面猜酒已经够为难人了,不同酒有不同酒的气息,混作一道怎么猜?说什么本事不足,无异于小儿妄言天矮地窄!”
“陈大小姐若有本事,你上场同林酒师比拼啊。”“是啊,光在一旁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就算有本事了?”
陈澜行事一贯刁蛮任性,来风泉山庄短短半个多月,已有许多人在她手中吃了苦头,这会子现成的机会,那些人纷纷站出来帮林青穗指责她。
陈澜一时脸臊心急,无措地扫一眼场中,视线又不由投回到先前那酒使身上。
然而那人却在定定地望着林青穗,这会子面色已变得柔和,眼光深沉又炽热,安然自若地陪坐在一侧。
女孩子的直觉极其敏感敏锐,陈澜下意识地心知,那样的目光并不简单,眼前一阵刺痛,心口也莫名泛酸,手中的帕子拧得愈紧,她撇过视线,万分不愿意看到这番场景。
“如若允许你尝酒,可能猜得准?”众人吵闹间,不知何时,从何地冒出个玉面小公子,正背着双手,身后攥着把折扇,抬头挺胸地走到几案前。
那小公子细皮嫩肉,肤白唇红,面相是极好看的,只是身量瘦弱,五官纤细,平白多了几分娇柔女气。
他一出场,陈澜不由得惊喜地脱口道:“嘉...”那小公子不悦地回头扫她一眼,陈澜简直要喜极而泣,捂着嘴连忙点头。
林青穗身旁的酒使显然也知晓小公子的身份,这时眉头紧蹙,正死死盯着他,目光凉寒又戒备。
“姓苏的,你盯着我做什么,”那小公子满不在乎的大咧咧道,林青穗听闻“姓苏”二字,呼吸登时一紧。
“我问你话呢,”幸而那小公子又话锋一转,回手摊开自己嶙峋山石画像的折扇,一边缓缓摇着扇,一边语声散漫的问:“将不同种酒混作一道,准许你尽观其色,细品其味,你可还能猜的准,其中几种酒名?”
他嘴角微翘,得意而挑衅地抬着小下巴,看向林青穗身旁那酒使,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抑制不住地笑道:“林姑娘,不若你将眼纱取下来吧,这样才公平啊。”
那酒使登时面色一紧,身形微幅度地动了动,小公子瞬时好笑地“噗嗤”一声,鲜眉亮眼,他朝那酒使挑挑颌:让你装大尾巴狼。
林青穗闻言当真要抬手取下眼纱,眼前长时间一片黑暗,到底不习惯也不舒服。
正要松下绫带结口,手却兀地僵在当场,因有一双宽厚温热的大手阻拦住了她,林青穗一愣,下意识问:“怎么了?”
身侧那人却似乎没想好应对的借口,就这样拦着不让她取下眼纱,又不肯说话解释。莫名的,林青穗似是能感觉的到,他在专注又为难地盯着自己。
那人手心的温度更为灼热了,身侧的呼吸沉沉,清冽好闻的瑞脑香靠的愈紧,电光火石间,想及这番种种不对劲,林青穗心跳急速地跳动起来。
噗通,噗通,心跳声愈急愈响,似小鹿乱撞。又似一夜南风来,心间陡地绽放出千万朵花。
“好吧,我不取下就是,”林青穗抿了抿唇,小小声的道,似是在安抚他,若仔细听,便能听出她的嗓音里也带着颤意。
身旁人似是暗吁一口气,这才缓缓地松开了手。
“可允许尝味,我仍是蒙着眼睛猜,”林青穗朝着那小公子方向道:“如若有幸猜中几样,是否能让我作领头人?”
那小公子见林青穗忽然转变了心意,好戏陡地收场,不满地“嗯”一声,再次开口劝她:“那个好说好说,但是,你不先取下眼纱么?不看清楚怎么好猜?”
“不必,”林青穗嘴角含着一抹笑,认真地道:“就这样猜,我想试上一试!”
朱俏先前也是被这一连串转机惊呆了,这时回过神来,见机连忙在一旁道:“对对,这回仍旧蒙着眼猜,若还是说准了,是说明我们林酒师当真有过人之才,我们这组就定了她是领头人,诸位意下如何?”
她们这组的人原本就点服气了,想着继续看热闹,便道:“不就是个领头人,她想当就她当。”
林青穗笑着朝众人点头致谢,见她旁边那大尾巴狼也眉展眼舒的,小公子哼的一声:“行啊,让你逞能,我来帮你调酒!”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十二点还没过,没失信,今天的加更奉上,么么哒大大们~~~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