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抬头是恪文的名字,末尾有孔青的签名。信的内容似曾相识,好像在别的地方读到过。恪文又将信快速读了一遍,忽然回忆起了这封信的来源。
荒谬至极。这封信正是孔青写给恪文的第一封,也是唯一一封信。那是恪文还在农场关禁闭,告知孔青家里的处境,孔青通过这封信件来表达自己的心意。两封信件内容几乎完全一样,只有个别删减。孔青只写过一次信,所以恪文不可能记错。
来不及思考那时的信怎么会落在莎丽手上,又怎么被移花接木改造成现在这幅模样,为什么这个时候才被爆出来。恪文忙伸出双手,把信件呈到徐院长面前。
“这封信有问题。院长,这不是现在的信!”
“什么意思?”
恪文将信平放在面前的茶几上,手指在纸上指指点点。这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她也不知道信里哪一句话能佐证自己的观点。
“这是我在农场关禁闭的时候收到的信。那个周末我刚向孔青说明了家里的情况,您知道,我家里人出了事……孔青事后给我写了这封信,表示他愿意继续选择我。信里原本是有这些话的,但都被删掉了。”
“谭恪文,你既然在农场关禁闭,又哪来的机会见孔青呢?”付秋露放开颂薇,歪着头笑道。
恪文想把她的笑脸撕下来,揉成一团,再一脚踩扁。
“是孔青自己要来。我知道此举违规,所以三言两语将他打发走了。”恪文只顾盯着徐院长,希望她能关注到更重要的事情,不要受付秋露的影响纠缠于某些细节。
“如果真如谭恪文所说,信是几个星期前的,那她和孔青都涉嫌违纪,只顾私情,将学院的规章制度视作无物。”莎丽缓缓开口。她的气势远不如付秋露般强横,但却正正打中徐院长的七寸。整个学院的人都知道,徐院长最看重的就是纪律。
莎丽的一句话抵得上付秋露一百句叫嚣。付秋露听了,笑着猛点头。
“我甘愿为违规接受处罚。”恪文顺着莎丽的话往下说,“莎丽说得对,我违纪了。但是我的违纪侧面证明了我的说法。信是那个时候的,有人刻意改动了信的内容,企图用作嫁祸我的证据!”
“既然你这么说,那原来的信呢?”徐院长问。
只要提供原信,就能证明清白。恪文的心跌下悬崖——那封信已经被她烧了。
“我、我烧了。”她的声音忽然小到快听不见。
“你烧了?”徐院长扬起一双眉毛。
“是,已经烧了。我知道传递信件违规,看完过后便将它烧了。”
徐院长做了个撇嘴的表情,懒得再看恪文一眼,转身走回自己的专座。恪文急迫地追随着她的背影,替自己辩解:
“我没有骗人,都是真的!信的内容几乎一模一样。”
“谭恪文,你不是最讲求证据吗。你非说这是以前的信,那你就拿出相应的证据来啊。没有证据,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付秋露上前一步抓着她的肩膀说。
恪文甩掉肩上的手,扭头盯着她:“给我机会去查信件是怎么被暗中拦截的,我不仅能自证清白,还能揪出幕后真凶。”
“没人暗中拦截你的信。”莎丽依旧保持着四平八稳又富有穿透力的语气,“学院保留抽查信件的权利,这是保障学生安全的方式之一。
“抽查信件,不代表可以改造信件。”恪文毫无畏惧地瞪着她,“如果有人借学院之名改造学生信件,是否可以视作迫害学生权利,危害学院权威?”
莎丽看着恪文的眼神重得像含了千斤的铸铁,眼皮眨巴两下,视线又飘飘忽忽飞向其它地方了。
她说过,她从来都不喜欢恪文。未来,不喜欢大概很快会升级成憎恶。
徐院长不说话,也许是觉得始终欠了点什么。这封信虽然和针对恪文的指控对得上号,但实非决定性的证据。她不说话,一屋子的人都不敢继续发表意见。人们似乎都忘了,这件事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当事人。
“徐院长,这并不能证明我爸爸他是……”颂薇一抽一抽地说,“这有可能只是误会,对不对?”
颂薇失掉了主张,抓住屋子里最有权威的一个人,似乎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将是最具权威的论断。父亲和伯父是不是一对情侣,就看徐院长怎么评判了。
“闵颂薇你真是个傻瓜。”付秋露想起她来,又抓住她的肩膀。“谭恪文那么有心计的人,没有实质性的把柄在手,她是不会乱诬告人的。”
付秋露放开颂薇,从放在沙发上的皮包内取出一张报纸,越过颂薇首先交给徐院长。徐院长看了一眼扭过头,将报纸推至一边。颂薇哆哆嗦嗦地上前去,将报纸扒拉过来。恪文看见她的眼球都快要瞪出眶外了。
“这不是你的错。”付秋露上前从背后轻轻抱着颂薇。
颂薇将报纸揉成一团,大口吸气,像是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她环视屋内,迫切地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将体内的难堪、羞辱、气愤、害怕通通倾倒出去。她一眼挑中桌子另一边的恪文,把纸团当做炮弹狠狠砸了过去。
“都是你!都是你!”
纸团只在恪文身上轻轻弹了一下。恪文捡起纸团铺开来看,头版头条的标题是《惊爆!身价千万老总不伦同性恋》。照片明显是偷拍,躺在医院病床上的男人和另一男人亲昵地脸贴脸。
颂薇的举动已濒临发狂的边缘。抱头、咬牙、扯头发、干呕……莎丽和付秋露忙着安慰她,恪文压根插不进去。徐院长对何秘书说:
“开除孔青的参会资格。”
学院对于涉及学生隐私的处理向来秉着宁可错杀的原则。何秘书迟疑地询问:“那谭恪文怎么办?”
徐院长停了停,忽略恪文和付秋露同时殷切地看着自己,说道:
“先搁置,择日处理。”
恪文松了一口气。徐院长给了她机会,她还有时间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院长,提到处理谭恪文,还有一件事您需要考虑。”莎丽在旁道。
徐院长从鼻子里叹出一口气,好像有点疲累的样子,问是什么事。
“关于帛雅私自联系外界的事情,调查有了突破。据她交待,提供洛家明电话给她的人正是谭恪文。”莎丽面不改色地说道。
“胡说!你撒谎!”恪文叫出来。
“你把话说清楚。”徐院长命令莎丽。
莎丽大致复述了一遍帛雅的招供,“还原”了当时的情况。上个星期三,帛雅与恪文在行政楼约见面,交易洛家明的联系方式,并教给她往外打电话的方法。周末帛雅前往宾馆打电话,被保安抓住。
“谎话,都是谎话。我从来没见过帛雅!”恪文出离愤怒。她已经彻底相信这是一场针对她的,有预谋的陷害。
“徐院长,您不觉得奇怪吗?两次指控的证人都不在岛上。这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要让我吃哑巴亏,无人可对质。”
莎丽压根不对此做解释,抛出了一项证据。
“我们调取了谭恪文和帛雅的手环路线记录,显示两人在周三同一时间都来到行政楼。”
“莎丽,你昧着良心说话。”恪文不管学生与老师的身份差异,点名道姓地指责她。“我星期三来是为了见你,让你调查人体模型的事情。”
“我愿意提供我的访问记录,上面不会有你的约谈申请。”莎丽瞥了她一眼。
“你……”恪文气得七窍生烟。
“都别吵了!男宾的信息都是机密,怎么会被学生知道!”徐院长拍着桌子。
付秋露逮住了插嘴的机会。“谭恪文心眼多,鬼点子多,肯定知道怎么偷出来。”
恪文只看着徐院长:“院长,我虽然做过违纪的事,但懂得大是大非。现在所有的指控都针对我,却没有切实的证据,都不过是捕风捉影。”
“赃款都来不及销毁,还说我们针对你?”付秋露将音量提高一个八度。
“赃款?”徐院长听见了她尖利的声音,问道。
“农场的赵婶说,他们看到谭恪文拥有整整一箱子的白银券。徐院长,谭恪文只怕是个惯犯哪!”
恪文爆发出胸腔内积攒的怒气,大吼:“那是我的稿费,不是赃款!”
付秋露才不怕和她正面对抗。徐院长厉声喝止二人,严厉地批评她们都没意识到这件事对学院的影响。
颂薇还在默默地抹眼泪,何秘书不敢出声,恪文气得横眉倒竖,付秋露冷笑,莎丽漠然。徐院长焦躁又恼火,对莎丽说:
“莎丽,你在竞选副院长。你看该怎么处理?”
莎丽想了几秒,郑重其事地说道:
“依照学院对泄露男宾信息的处理原则,应该开除谭恪文,将其即刻驱逐出天鹅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