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他性命无碍,终于放下心来,也瘫坐在地上,摘下防虫服的面罩,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和尚没有力气爬起来,把头扭到我这边,有气无力的问:“我,我他娘的在水底好像看到地狱了,大学生,虽说我这辈子干过不少坏事,但也干过不少好事啊,难道死后真要下十八层地狱?”
水底的情形太过诡异,我回想起来仍觉得匪夷所思,不知如何解释,便对他说:“好不容易活下来,就别想死后的事了,多想想接下的路怎么走,现在我们连自己在山谷的哪个位置都不知道。”
和尚苦笑一声,叹了一口气,仰面看着头顶细成一条线的天空,不再说话了。我休息片刻,起身去打量周围的环境,这里地处整个山谷最低的地方,不久前刚刚经历一场暴雨,空气当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气息,不远处的水潭与地底的石窟相连,因此当整条山谷的雨水汇集到此,多余的积水便会流到地下,这次我们在潭底挖出一个大洞,又被那些枯骨给堵上,也不知水潭会不会因此干涸。
山谷前后地势稍高,都看不见底,也不知道还要走多远才能见到皇陵,更加不知黎明时浮在空中的仙山是什么意思。我见萱灵正望着平静的潭水发呆,便把背着的装备放下,带着满肚子疑问走过去搭话。
雨转晴,水面上反射着黎明的光辉,我这辈子看过不少日出,但从来没有哪一处像这般美的惊心动魄,此时见了,不由赞叹道:“这等风景,倒也比得上杭州西湖了,虽然水潭小了一些,但在这山谷里面,别有一些雅致风味。”
萱灵轻声说道:“古时修墓,哪里不是好山好水,可惜人心丑恶,平白玷污了这么美丽的地方。”
我听她话里的意思可能指水底下那些藏有虫子的脑袋,这时才想起来,它们一直没有飘上来,不知什么时候杀一个回马枪,还是尽快离开为妙,便轻咳一声,问道:“其实我有个问题没来得及问,当时我们在石窟里面的时候,你怎么就知道外面下暴雨了?”
萱灵说道:“那些白色的寄生虫,其实是云南蛊术的雏形,我当初不能确定,直到后来,我看到了祭祀台上面悬挂的尸骨,我想……鬼门谷或许就是蛊术的发源地之一。这些虫子怕水,它们附在尸骨上出现那么剧烈的反应,肯定说明马上有暴雨。”
蛊术的历史悠久,我们曾经在雪山墓中,因为蛊虫差点丢掉自己的小命,结合当时的经验,蛊离不开寄生转化四个字,往往利用虫子,将人们的怨念,邪念等强烈的感情因素转化到生物当中,其流派之广,分支之多,根本无法形成统一的定论。这些形似蚯蚓的白虫,在某些方面非常接近,只是繁衍的速度有些异常,放出去肯定是一场灾难。我感叹萱灵观察细致,但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便又问她对接下来的路有没有头绪。
山谷里只有前后两条路可走,我这话的意思其实是想问她,就此打道回府和继续寻找墓穴之间,哪个更加靠谱一些。现在我们陷入了一种非常矛盾的境地,如果继续向前,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未知的危险等着我们,若是打道回府,这一路以来好不容易到这个地方,又觉得有些舍不得。
萱灵朝山谷深处张望一眼,道:“我们可能对鬼门谷有些误解,地图上既然明确写着有栈道通过,就不应该出现九龙抬首的机关,让你们来寻找古墓的人,他提到过关于栈道的事情么?”
我细细回想刘风当时告诉我的经历,其中只提及,黎明之时跟着阳光的方向走便可以看到仙山,并没有提过古栈道,其中让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他说鬼门谷下面有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可目前我们并未见过。
萱灵说道:“地图上鬼门谷的准确位置和人们的理解应该有差异,我们见过的谷口并不是鬼门谷,而真正的鬼门谷可能只有短短一截,只有黎明时才能看到入口,中间以栈道相连,穿过之后便是墓穴。”
我心中一动,接着说:“这么说来,我们现在只需要跟着阳光走,便可以看到那条栈道了么?”
萱灵微微点头,我不由顺着晨光的方向看去,那里正是山谷深处,这时日头升的越来越高,再过会儿可能整片山谷就会陷到黑暗当中。看到这,我连忙去把躺在地上的和尚叫起来,催促他快点上路。
和尚还没休息够,困在石窟里一晚没睡,现在稍微放松下来,两只眼皮都快睁不开了,我一边告诉他缘由,一边手脚麻利的收拾背包,给他鼓气说:“你不是早就想进墓摸明器了么,现在胜利就在眼前,你可别告诉我不想去了。”
和尚晃悠悠的站起来,叹气道:“话不能这么讲,一个人可以不吃不喝,但你不能让他不睡觉,我现在脑子不清楚,进墓不知道遇到什么幺蛾子。”
我笑道:“你可千万别,探路这事,我们俩还是算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咱们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不添麻烦就皆大欢喜。”
说话间,三人匆忙收拾好东西,继续向山谷深处赶。日出的时间说白了就那么一会儿,我们刚刚经过水潭,便明显感觉身边的光线一暗,太阳要是这时经过,而我们没有找到确切的线索,可能就要在这里再等上一天才行。
经过水潭后,两侧峭壁之间的距离又狭窄起来,只容得两人并肩经过,好像一条狭窄的隧道。我们一直向前走,不多时遇到弯折,幅度不算特别大,离得远看不出来,走在当中便有十分明显的感觉。这时光线昏暗的厉害,好像短短几百米的距离,我们便经历了一天当中的日出到夕阳西下。我用眼一扫,朝着印象当中阳光初升的方向看去,只见峭壁之上无数凸出的岩块,排列错乱而无明显规律,唯有一块光滑如镜,异常特别。
我连忙把那块石头指给他们两个看,萱灵只看一眼,便脸色一沉,道:“不好,这是石中镜,必须阳光初升时才能找到栈道,我们错过时间了。”
和尚似乎身体状况不对劲,脸色苍白的吓人,我回头看了一眼,吓了一跳,忙问他有无大碍,和尚摆摆手,脑门上冒着一层虚汗,嘴唇哆哆嗦嗦道:“你,你们他娘的别那么死板,咱们的手电筒光束集中在一起,绝对不比太阳光差。”
我在和尚头上一摸,烫的厉害,可能烧到快四十度,也许因为在水底溺水后,在岸上又被冷风吹到,纵然身体壮硕也承受不住。我把手电凑在一起,对他道:“包里还有退烧药,等会儿你再休息,忍着点。”说罢,抬起手电向那光滑的石面照去。
所谓石中镜,其实指古代一种对青冈岩特别的加工技巧,重在打磨,折射和聚拢光线的能力很强,山谷当中,只有在日出阳光经过的时候,这面石头才会指出一条明路来。这时用手电筒代替太阳,只见一道白色光束在峭壁上几经折射,最后停留在前面一块凸起的巨石上,我忙问和尚:“怎么样,还走的动么?”
和尚喘了口气,点点头,三人带着装备赶到巨石跟前。我抬头看了一眼,这石头似乎是从峭壁上跌落下的,前面类似大小的石块还有很多,可见曾经有段时间,这里地质运动非常厉害。但仔细看去,表面又无任何异常之处,不知与古栈道有何联系。
天色渐渐阴了下来,日头从这里经过,我们身处谷底,用不了太长时间,身边就会陷入到一片黑暗,考虑到水潭里的虫子,在这里停留一天一夜是非常不明智的。我急着要去检查这块石头,没等靠近,就被萱灵拽了回来,听她说:“等等,石头后面有动静。”
我侧耳一听,在巨石里面,好像有一阵嗡嗡的响声,宛若蚊虫振翅,连绵不绝,但是我们身处位置狭窄,声波反射的厉害,也不能一口咬定就是从巨石里发出的,我问萱灵:“后面也有蛊虫么?”
萱灵没有说话,捡起一小块石头,向那块巨石投了出去,我与和尚抬眼望去,顿时目瞪口呆,只见那块石头飞到半空中时,巨石突然颤抖起来,忽然引起一阵地动山腰,一只蛇状的巨大脑袋从一侧飞出,有力的上下颚狠狠咬住石头,眨眼间又缩了回去。
只是来回一个照面,我根本没能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不是一条蛇,它全身上下透着深褐色,没有鳞片,被飞出的石头所惊动,现在又缩了回去,若刚才是我站在那里,可能已经一命呜呼了。
这种时候身体的本能超过了头脑中的思考,我们不约而同抽身后撤,各自把家伙拿在手里。只见那巨石慢慢挪动着,一个个细长的脑袋从后面探了出来。我离得不远,终于看的一清二楚,脑袋共有三只,比起热带雨林中的蟒蛇还要粗上几分,只有中间的头上长着一双青睛白眼,张开的巨嘴留着涎水,上颚处长着尖利的喙,里面露出尖利的牙齿。这些特征与海龟有些接近,不同的是刚刚我见识过这张嘴的咬合力,吞肉嚼骨绝对不在话下。
这只庞然大物与那些巨蜥一样,都是在这种独有环境下,从史前时期一直存活至今的生物。它藏在巨石后,凭借巨大的力气推开石头,慢慢露出身体,顿时一股酸臭的气味蔓延而来。我看到它背负巨壳,上面零零星星长着一些绿色的肉糜,壳上的缝隙处不断流下黄色的汁液,壳下的四肢长有利爪,这甚至说明它必要时可以攀爬山岩。
这到底是什么?鳄龟?还是长着外壳的大穿山甲?都不太像,它身体如此庞大,就算四肢掘土能力很强,也很难自由的在山体当中穿梭。它另外两个脑袋是干嘛用的?单纯的摆设,还是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呆的久了,所以退化了?他娘的,看它个头这么大,来势汹汹,绝对不是打个招呼这么简单。
它迈动四肢朝着我们这里冲过来,哪里还有功夫丝毫那么多,和尚沉不住气就要动手,萱灵突然道:“别动,它好像看不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