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到了现在这地步,没有再骗你的必要,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你母亲的治疗记录在我现在住的房子里,卧室床头边的盒子锁着,钥匙在客厅茶几抽屉里,你若不信,可以去找找看。”林宝华说完,缓缓闭上眼睛,表情似乎是痛苦一般,“当年那么对你,是我不对,我不配做一个父亲,所以老天现在惩罚我,让我一无所有。”
他指了指不知什么时候放在桌上的钥匙,“去看看吧。”
林惜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一把抓过钥匙夺门而出,跑到医院门口,她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要离开这里,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要做什么,等她回过神来时,车子已经停在了林宝华现在的居所门口。
一栋老旧的小区,单元门口空荡荡的没有安装门禁,两侧摆放着垃圾和自行车,凌乱不堪。
林惜按照林宝华的描述找到了他所在的房间,201室。
她拿着钥匙对准锁孔,兴许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好几次都没有将门打开,试了三四次才成功。
老式的铁门拉开,发出‘吱啦’一声刺耳的声音,就像是指甲盖划在铁皮上,听着让人有些背后发凉。
走进去,是一个简单简陋的一居室,整个屋子都没有装修,乌漆墨黑的水泥地,甚至连墙都没粉刷,原本白色墙壁长年累月下来,已经发黄发黑,甚至个别地方已经发霉,就连墙皮也掉的一块一块,潮湿所致。
屋子里的家具十分简单,很破旧的木头桌子,一把椅子,两个马扎,桌上还摆着半碗干巴的面条,估计是那日病发突然,去了医院都没人收拾。
林惜推开卧室门走进去,里面有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像是东西坏掉了似的,她轻皱眉头,走到床头边,看到林宝华所谓的那个‘盒子’。
上面已经有了一层薄灰,她没嫌脏,直接走到客厅,拉开茶几下面已经没了把手的抽屉,取出钥匙将盒子打开。
盒盖震动,掀起一阵灰尘在空气中四散,盒子底部防着一个发黄的病历本,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少,能看出医院的名字。tqr1
住院部,顾白。
林惜深吸口气,手指颤抖的将病历本拿出来,翻开第一页,上面是医生洋洋洒洒的文字,庆幸那时医生写字还算规矩工整,她还能堪堪看懂。
只是越看,她心里便越沉一分,心脏处像是放进一只青蛙,不停鼓动着,难受的想要挣脱出来,林惜一页页往后翻看,上面是医生每天都在做的治疗记录,包括病人的情况,十分详细。
终于翻到最后一页,日期停留在三月二十五号,前一天的各项记录还都齐全,到了这一天之后,忽然没有了。
林惜瞳仁紧缩,手中翻动的动作顿了一下,几秒之后,她忽然疯了似的一张张快速往后翻找,除了空白,还是空白,发黄的纸张上再也没有任何记录……
如果是病人病情忽然恶化离世,一定会留下记录,可是为什么病历本上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截止在了三月的二十四号?
林惜浑身的力气忽然被抽走,手里的病历本掉落在地面上,她整个人无力的瘫倒在沙发上,想不通,想不明白,真相徘徊在脑海边,可她不愿相信,真的如林宝华所说的那样。
万一真的如此,那当年,母亲是为了骗她才说那些话,以为这样就能她不再挂念她吗?
那处房产,那处被她当做最珍贵的东西看待的房产,也是因为心里愧疚,想着让她以后能有个安身之处吗?
一个病历本,上面连医院的章都印的不清楚,但林惜知道,这是真的,假的东西,特别是经过岁月消磨的东西,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况且如林宝华所说,事到如今,他没有必要骗她。
何必整这一出,搞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万一被她识破,或许连救命的机会都没有,这么做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事实。
眼睛被泪水模糊了视线,一切都变得重影叠叠,窗外有阳光透进来,折射着她眼中的液体,泪水聚集起来,最终跌落出眼眶,划破这些年来她心中所坚持着的信念。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像是活了二十多年,本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人,却发现所有的恶事都起因于她。
不是打击,是颠覆她三观,让她觉得这十几年来的坚守付出都变成笑话的冲击。
不是林宝华抛弃了她们吗,为什么到头来会变成母亲抛弃了所有?
‘她抛下你,背叛了我,跟一个姓叶的男人远走他乡,我找不到你的母亲,心中始终有口气,这口气全都对你发泄出来’
林宝华苍哑的声音还在耳畔嗡嗡作响,她回想起这十几年在林家寄人篱下的生活,可悲,可叹,此时都变成了可笑。
原来,原来所有都是她罪有应得吗?
林惜从沙发上滑落跌坐在冷硬的水泥地面上,她蜷缩起身体,肩膀颤动的厉害,哭得不能自已,双手紧紧的揪着胸前的衣服,喘不过气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她断断续续的自问,没人还能回答她。
这些年来,她一直都活在谎言之中,活在母亲为她编制的谎言中,怪不得即使是亲生血肉,林宝华也恨她入骨,怪不得他对叶玲玲如此疼宠,原来是被母亲背叛过,伤害过。
林惜茫然的环顾四周,脸上一片湿漉,这样一份摊开在眼前赤裸裸的真相,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连同她对林宝华那份无处安放的感情也扭曲起来。
憎恶了这么多年,恨了这么多年的人,如今才发现,是她搞错了对象。
那个心心念念,没有一天忘却过的存在,此时成了最大的讽刺。
犹如被至亲至爱之人一夕间抛弃,十几年前用谎言遮掩住没能体会的感觉,十几年后的今天都如数加注在她身上。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从来都不知道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