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卡瓦格博是曾是无恶不作的妖王,他在被莲花生大师点化之前,一直率领铁骑,四处征战,是一名骁勇善战的战争领主。然而遇见玉龙山神的女儿面茨姆,却让这位手里沾满鲜血的铁汉第一次感受到了对除宝物和征服之外的欲望。
两人的爱情结晶,就是布迥松阶吾学。卡瓦格博改邪归正,带着面茨姆一起成为雪山之神后,布迥松阶吾学也跟随父母兄弟们一起,化身成了险峰,作为藏区的守护神屹立于大地。
只是,这位自小没有受过什么磨难的小儿子,他比其他人要任性得多,即便身形被收在了太子十三峰群里,心神还是免不了要外出到处游荡玩耍。
于是,广袤的高原之上,时不时都会突然涌现出滚滚雪云,老人们常说,这就是呆不住家的布迥松阶吾学又外出捣乱了。
而今,看到眼前宛若黑云压城一般的灰色雪云猛然铺天盖地地沉了下来,我的心里也是随之“咯噔”了一下——关键是,周身的行气仿佛被那令人窒息的雪云冻结了一般,莫说化身魄灵逃离,连举手炼气拨动轮回镜都已经做不到了!
我的乖乖,这该不是,那成仙成怪的布迥松阶吾学那捣蛋鬼,又来捉弄芸芸众生了吧?
很不幸的是,哥和莎伦,却偏生作为被神怪碾压的一方,命运就如草蚁一般岌岌可危。
大难临头间,我只得牙一咬,果断按照了罗荃传达的嘱咐,学着莎伦的样子,飞快地解下马匹背上背着的牦牛皮,一抖手腕展开,随即顶着愈来愈大的雪风,麻利地往马头上一套,再用草绳固定牢靠,这才就地一滚,钻到了四蹄低垂,伏在已经生出冰雪结晶的冻原上的牦牛身边。
刚趴下卧好,一阵如鬼哭般的雪风已经呼啸吹到,瞬间把周围染成了一片冰天雪地,然而奇怪的是,唯独如同跪倒膜拜雪神的牦牛周围两米见方的范围里,却并没有被寒气化成冰川。
难道说,这马锅头格桑大叔,还真懂得用面茨姆的祝福,从布迥松阶吾学的顽皮之下讨价还价?
正在惊奇,雪风已经渐渐变弱,看样子是从我们身边擦身而过,往远处去了。随着风声逐渐消退,慢慢地,我也感到身上的行气开始缓缓回复,正想起身,忽听附近猛地响起一阵“嘶嘶”的马匹惊叫声!
不好!难道是,隔着五个马匹身位的一名临时组团过来的马脚子,雪神驾临时乱了心神,忙中出错,给马儿套上牦牛皮时,没有把草绳系牢!
这种人之常情的失误,在如此生死攸关的时候,却是相当致命。
只听本来已经渐弱消散的风声,“听到”那与周遭的宁静格格不入的惊马啼声后,好似有灵性一般,突然一停,猛然回头,转而又朝我们所在呼啸袭来。
见到如此骇人的景象,那匹惊惶失措中甩掉牦牛皮套,挣脱缰绳的马儿,愈发惊得腿肚子发颤,没等马脚子反应过来,已经撒开四蹄,换不择路地往灰蒙蒙的冻原上跌跌撞撞地跑去了。
那马主人见状,又惊又急,呼喊间却唤不回那匹受惊了的马儿,急得他搓手跺脚,躁动不已。毕竟,这骡马,可是马脚子们发家致富的资本,失去了,就好比丢弃了半副身家性命。
只见那汉子稍微犹豫了一番,终于奋不顾身地离开摆出臣服的姿势,跪地闭眼静候发落的牦牛们宽厚的掩护,三步并作两步地朝那惊马深一脚浅一脚逃离的方向追去。
“巴桑!快回来!”
看到这情形,邻近的一名和他熟识的马脚子急忙大喊起来,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叫出第二声,人已经被不知何时赶到附近的马锅头格桑大叔死命捂住了嘴巴。
只是,这一切已经为时已晚。
只见寒风如同滚雷般猛号间,已螺旋着挥舞起漫天的鹅毛大雪,顷刻间就追上了疲于奔命的一人一马,穿过他们身躯的同时,已经把两个冻成了僵硬的冰棍。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滚雷般的沉闷呼啸声,已经从远处奔袭了过来——扭头一看,却差点没把我惊得跌坐在地。
我的天!这竟然是,雪崩?!
问题是,周围根本没有山峦险峰给这道几十米高的雪浪蓄力的空间啊,难道说,这无中生有般突然显现在我们面前的诡异雪墙,真的是拜那神通广大的布迥松阶吾学所赐!
“快趴下!把头埋到牛肚子下面!”看到眼前这骇人的一幕,格桑大叔脸色都变紫了,赶紧朝看呆了的众人一吆喝,自己率先钻到了那一动不动,闭眼宁神,仿佛与周围的风雪融为一体了的牦牛肚子下面,只露出翘起的屁股,活脱脱像只受惊了的鸵鸟。
“喂,快点照做啊!还要不要命了!”眼看众人中那些和巴桑类似,临时招募过来的马脚子还在呆着,那年长的黑壮僧人急忙炸雷般的一声暴喝,把众人惊得跳了起来,这才战战兢兢地按照锅头的样子,一个个鸵鸟般撅着屁股钻到了牛肚子地下,藏头露尾地躲了起来。
我此时不能使用灵力,相当于法力匮乏的普通人,只得跟莎伦一起,学着大家,躲在牦牛们的身下,只露出两个眼睛,偷偷地观察着震撼了大地,越扑越近的布迥松阶吾学之怒!
只见那汹涌的雪浪,激荡着厚厚的一层飞扬的雪雾,顷刻间就如同万马奔腾般杀到了离我们不远处,携带者雷霆万钧之势,摧枯拉朽一般,轻描淡写间就把方才被冻成冰串子的一人一马拍成了冰屑!
就在我看到那十多丈高的雪墙海啸般朝我们涌来,无奈地眯住了眼睛时,奇迹出现了——
只见那暴怒的雪浪,竟与之前那似有灵性的雪风一般,奔袭到我们面前时,看到唯唯诺诺,朝雪神俯首称臣的牦牛群后,竟愣是拐了个急弯,擦着牦牛们的身子,顺着山势往山脊旁边的陂谷里倾泻而去了。
整个过程,竟只发生在一眨眼的工夫里,待到搞不清楚状况,吓得瑟瑟发抖的众人听到外面风停雪住,懵懵懂懂地跟着马锅头格桑大叔,从牦牛肚子下面钻出来的时候,万吨的白雪,已经如同千军万马一般,追随着那阵布迥松阶吾学的化身一样的寒风,跑远了。
一起被它带走的,还有刚才在风雪里丧了命的一人一马。
“走吧!巴桑剩下的骡马,你帮他照顾吧。”格桑大叔看了看那个介绍巴桑入伙的马脚子,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抖掉身上的积雪,“咳”地吐出一口浓痰,头也不回地往前头走去了。
那年纪稍大的赶马人被锅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后,却一点脾气都没有,只好低着头点好剩下的货物,牵了马的缰绳,赶了牦牛,跟着队伍继续往前赶起路来。
整顿启程后,我挑了个机会,挨近了一言不发的罗荃,小声跟他嘀咕道:“咱这锅头还真是神啊,居然能让雪崩改道!难道说,他身上真的持有那传说中的面茨姆神的‘保佑’?”
“是面茨姆的‘祝福’!”罗荃跟我相处了这么久,却还是对我时不时故意说得不是很准确的用词无情地吐槽。刻板地纠正了我的说辞后,这家伙才跟我说出了他从长老那儿听来的信息。
原来,老人们口口相传,布迥松阶吾学,也就是卡瓦格博和面茨姆的小儿子,虽然喜怒无常,有卡瓦格博年轻时暴戾乖张的影子,但他同时又十分喜欢牦牛。
这一切都源于卡瓦格博被莲花生大师点化,成为王佛之子格萨尔王手下的大将后,一直忙于南征北战,并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他。于是,缺少陪伴的布迥松阶吾学只得把温顺的牦牛当成了自己的玩伴。
因此,即便他发起怒来,把一切生物冻成冰雕,引发吞噬一切的雪崩,却唯独赦免牦牛,为的就是从小与这个温顺的物种结下的玩伴之情。所以,老人们,以及那些久经风霜的老锅头们都明白,在野外不幸遇到布迥松阶吾学的愤怒时,都要藏在牦牛身后,这样就能幸免于难。
难怪,性情温和,任劳任怨的牦牛,在藏民们眼中,总被当作吉祥的象征。这种建立在强大风雪之神与温顺的高原之舟间的微妙羁绊,或许也在不经意间,体现了密宗乃至冥冥中万物皆有因果的要义吧?大概。
无论如何,经历过这一场风雪浩劫,我对自然,对那些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先祖魂灵的敬畏之心,不知不觉间有增加了许多。我不知道这对我的心智成长是好是坏,但的确在我走过端庄、威严而神秘的梅里雪山太子十三峰时,在帮我静心宁神方面,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就这样,一路随队伍走着,直到远远看到高洁傲岸,安静祥和的玉龙雪山渐渐出现在了天际下的地平线上时,我的心情才终于有所缓和。
下一站,就是丽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