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欣瑶絮絮叨叨,罗罗嗦嗦,把平日里蒋老太爷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绘声绘色的讲给徐老太太听,娓娓道来,暖人心肺,把老太太听得泪流满面。
徐宏生则在边上暗自抹泪。
“祖父从京城回来后,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那年中秋,他吟了首诗‘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我就说‘这诗,过于悲伤,得罚酒’结果,酒没喝,送了我块石头。就是这块石头,让我上了贼船。”
蒋欣瑶展颜苦苦一笑。
“祖母啊,祖父他属狐狸的,忒狡猾,我只能甘拜下风。我们还说好,每年中秋,他都要送我一件宝贝,如今他走了四年,欠我四件宝贝,我可都记着呢。
祖父弥留之际,嘱咐我三件事,您都知道了吧,三件事就三件事吧,偏他还得让我发誓‘若有违今日之约,祖父便会打入十八层地狱,日夜受油煎,火烤之苦,永世不得超生’,狠啊,祖母,他太狠了,他把我逼到了绝路。
祖母,回头您帮我带句话,就说我记恨他一辈子,休想我再做好吃的给他。用谁发毒誓不好,非用自个的。”
徐老太太泣不成声,蒋欣瑶掏出帕子,轻轻替她拭去了眼泪,笑道:“我知道我受了不少委屈,可也气了他很多回,算是打平了,祖母,可别为我哭坏了身子,祖父他看到了,指不定把我骂成什么样呢!”
徐老太太破泣而笑,哭笑不得道:“你这孩子,真真会哄人,好孩子,你放心,见着他,我替你出气。”
“多谢祖母为我作主。您累了,歇着吧,回头我再来看您。”
徐老太太一把抓住欣瑶的手,喘道:“孩子。再坐一会,祖母有几句话要说。”
欣瑶看着老太太脸色,心道不妙,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徐宏生,见后者点点头,叹道:“祖母请说。”
“阿远,把匣子给我。孩子,谢谢那五年你不离不弃的陪着他,有你在他身边,他的日子过得极好。咱们祖孙俩头一回见面。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一匣子东西就当祖母一点心意,你打开看看,都是我旧年的东西,别嫌弃。”
欣瑶接过匣子。粗粗看了一眼,只觉得珠光宝器,绚烂夺目,忙道:“祖母,太贵重了,留着给小叔叔将来娶媳妇用吧。”
“他的,我早就给他了。这是我独独留给你的。孩子,一看到你,一听你说话,我就喜欢,我把你当嫡亲孙女看,祖母给孙女留点压箱底的东西总可以吧。祖母将死的人了,等不到你披霞戴冠,你怎舍得下心拒绝?”
欣瑶叹道:“欣瑶多谢祖母,现在我总算知道了,您跟祖父啊。果真是夫妻,一样的霸道。”
“这话,你可说对了,祖母爱听。阿远,过来,跪下。”
徐宏远擦了眼泪,上前一步跪下“母亲有何吩咐?”
“你听着,有生之年,护着蒋家。”
徐宏远含泪道:“儿子遵命。”
“母亲很快要去找你父亲了,等不到你成家立业,母亲别的不求,只求你给徐家留个后。你性子弱,不懂经济事务,瑾珏阁的事,别插手,将来等孩子大了,再从欣瑶手上接过翠玉轩。你的婚事,务必让欣瑶帮你看看。”
徐宏远泪如下:“儿子遵命!”
“蒋全,你视他父,给他养老送终。”
“儿子遵命!”
“最后一件事,你一定不能忘,徐家的仇,你可以不报,害你父亲早逝的人,你替母亲报回去!”
徐宏远拜伏在地,高声道:“儿子遵命。”
徐老太太忽然一阵猛咳,却仍对着欣瑶道:“孩子,祖母还得霸道一回,翠玉轩交给你了,那是徐家几代人的心血,祖母只求你这一件事!”
床上的妇人奄奄一息,灼灼紧盯着欣瑶。
对着一个将死之人,欣瑶只得苦笑道:“祖母,放心,我既然已经接手,便不会弃之不顾。祖母再霸道几回,孙女也心甘情愿。”
徐老太太听罢心头松懈,一个支撑不住,便倒了过去。
欣瑶惊叫一声,一个身影快速闪过来,摸了摸老太太的鼻息,脉搏,沉声道:“体力不支,昏过去了。”
欣瑶让出身位,扶起徐宏远及边上跪着的蒋全,泣道:“老太太等这一日,怕是等了很久了,到了下面,有祖父陪着,你们尽可以放心。都出去吧,房里人多,浊气重,对病人不利。小叔叔,合葬的事,咱们还得商量一下,这会不是难过的时候。”
徐宏远红肿着双眼,点了点头,上前摸了摸母亲的手,定定的看了会,才转身出去。
……
此时,众人已经落座。
燕十六一改平日不羁的样子,正色道:“四小姐,容我引荐一下,这两位是我与阿远的好友,这位是杜天翔,这位是萧寒。天翔医术甚好,徐夫人的病,全亏得他。天翔,萧寒,这位就是我与你们说过的蒋家四小姐。”
蒋欣瑶起身,轻轻一福道:“见过两位公子,多谢两位公子帮衬徐家。”
杜天翔一身白衫,俊眉高挑道:“四小姐不必客气,我们与宏远情同手足,此时不出力,更待何时?”
欣瑶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蒋全看了看里间,面色哀伤:“杜公子,我家小姐的病还有几天?”
“全叔,徐夫人的病,撑不了多少时辰!”
饶是蒋全心中早有准备,闻此言仍是如遭雷击。他愣愣的转过脸,眼中含泪道:“四小姐,这身后的事,你看……”
欣瑶知道蒋全心中的担忧,不答反问:“小叔叔有什么想法?”
徐宏远咬了咬牙,泣道:“父亲母亲分分合合相爱了一辈子,我想让母亲……只是不知道……”
欣瑶见其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心头微叹,当下直言道:“小叔叔,你只管照着祖父的话去做。蒋家这边,我来想办法。大不了,旧计新用。只有一点,碑还得等老太太过世后才能立起来。”
“小姐,你是说……”
“全爷,无须多说,心里明白即可。京城的事,暂且放一放,你随小叔叔一起南下,送徐祖母最后一程。”
燕十六脸色微变,沉思道:“京里到苏州府,路途太远,天又热,怕不好办。”
欣瑶点点头,深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又道:“有两个办法可以一试。一是在棺木外用三合土密封,在棺木内形成一个密闭的空间。二是棺木用檀木,檀木具说有驱虫防腐的效果。只是坚持不了多久,还需快马加鞭才行。”
欣瑶言毕,转过身,郑重的对着燕十六等三人深深一福。
“三位公子,我身在蒋家,处境尴尬,帮不上什么忙。小叔叔人单力薄,承失母之痛,怕行事不周,还请在座的各位,鼎力相助。”
燕十六起身道:“四小姐客气了。萧寒,你去找三合土和檀木棺木,天翔,这里,你看着。我去弄几匹好马来,全爷,备好路上的干粮,饮水,随时出发。”
蒋全想了想,正欲作答。坐在一旁久未说话的萧寒忽然出声道:“四小姐,三合土与檀木棺果真有用?你从哪里得知?”
杜天翔眼神似有若无的瞟向眼前的女子,修长的手指捏住了茶盅,一饮而尽。
欣瑶并未察觉,轻叹道:“祖父旧年给我的书中,好似提过,记不大清,有没有用,还真不好说。若萧公子有更好的办法,不防一试。”
萧寒面沉如水,如实道:“在下没有。如此就依小姐的吩咐行事。”
徐宏远一言不发,对着众人深深一拜,满脸的憔悴让人不忍再看。
欣瑶上前扶着他的胳膊,轻轻拍了两拍,安慰道:“小叔叔,照顾好自个,别先把自个身子给拖跨了。许多事等着你去做呢。”
徐宏远心头一悲,强撑着点了点头。
欣瑶想了想又道:“先派人去苏州府瑾珏阁通知福伯,那边的事他定会安排妥当。”
燕十六反应敏捷道:“这有何难?这事交于我便是。”
蒋欣瑶从袖中掏出一封已经封口的信,递给燕十六,道:“燕公子,请把这封信带给福伯,他一看便知。”
燕十六扬了扬眉毛:“四小姐真当是心细如发,行了,咱们各自行事吧。”
话音未落,只见微云神色慌张的跑进来。
“小姐,小姐,不好了,周姨娘在瑾珏阁门口闹事,定要见二太太与小姐一面,再不回去,怕钱掌柜就挡不住了。”
蒋欣瑶脸色一顿,忙道:“小叔叔,诸位公子,欣瑶先行一步,失礼了。”说罢,顾不得行礼,欲转身就走,却被一双大手拦住了去路。
“四小姐且慢,这时回去怕已来不及,不如我先行一步,帮四小姐挡上一挡。”
燕十六冷笑连连,肃声道:“还真有那胆子包天的,敢在这个时候凑热闹,也不怕爷我秋后算帐。萧寒,你只管拦下,出了事我顶着。”
蒋欣瑶眼含狐疑的看着眼前的燕十六,盈盈而出。
众人来不及多言,各自分头行事。
徐宏生强忍悲痛,与蒋全一道,守在母亲房里。(..)
(蒋四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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