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劲有力的几个大字,是董神医唯一留在人世间的东西,杨子熙望着匾额不觉有些感慨万千,眼眶也隐隐的红了。
“大喜的日子,主子这是喜极而泣吗?”身边陪着她的杨环忍不住开口道。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多半都听到了,她哥哥杨锐冲她挤挤眼又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话。
从凉州历尽艰辛迁至淮州,各人都有一本不堪回首的血泪史,除了偶尔聊天之间会谈起的点滴回忆,众人对于自己过去都是尽量闭口不提。生活便是往前看,相比起饿死在路上、或者留在柳州等死,能走到今天这步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惋惜也好、后悔也好,说出来除了能博取同情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给白石村的工头结算了银子,杨子熙盘了盘账目,发现手头的余款已经不多了。医院上下十多张嘴巴要养活,其中还有子暮这个大胃王,每天的菜金都是不小的数目。香坊村村民都穷的很,谁家也没有太多的余粮,因此黄嫂不得不每天赶几里路进城去采买,淮州城里物价高,米粮都不便宜,消耗起来银子如流水般的哗哗直淌。
光有出没有进定然是不成的,得赶紧开业盈利才行!杨子熙瞥了眼南面书院的方向,书院里上下千百号人,可以说是个巨大的潜在市场。这段时日来探望姚大儒的学生中,有几个顺道在医馆瞧了病,一个是脚上长了疖子、两个是伤风感冒的、还有一个是肠胃炎。虽然人数不多,但起码是个好的开始,只要姚大儒的‘腿’彻底好了。再加上司马院长的联动推广,仁和堂的名号定然能在周边打响。
有病还得就近医不是?谁能忍受赶数里路进城去瞧病啊?
杨子熙对医馆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小主子,医馆新开张。是不是该找个舞狮子的班子或者搭台戏什么的?也好让左邻右舍的街坊都知晓才是啊。”杨一凑建议道。
杨子熙想了想道:“是该‘弄’个开张仪式,谁有好的建议?”
众人相互对视。黄嫂突然开口道:“我听闻香坊村有家姓陈的人家,专程替人做红白喜事的,早年也舞过狮子,行头还在呢,要不我去请了他来?”
“香坊村的人?”杨子熙皱起眉头,心中有些迟疑。
黄嫂忙道:“小主子,所谓远亲不如近邻。我们毕竟就住在香坊村口,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是要来往的。再说虽然一开始我们与香坊村的村民有些不愉快,但也算不上结仇啊。总不能今后一直回避他们是不?”
杨子熙想了想,觉着这话有道理,便道:“那你就去请他来吧,要多少人手都随他便,银子看着给。”
得了这话。黄嫂当天下午便去了香坊村。
香坊村分孙、陈两大姓氏,自从孙德望当了里长,孙姓族人便占了上风,划田划地都是优先的,因此村子南面的上等田和中等田都归了孙氏。陈氏族人逐渐都住到了村北面,依靠几十亩下等田过活。
黄嫂听说的姓陈的人家叫陈冬生,早年给淮州城里的富贵人家做过司仪祭礼,后来回了村子,靠着几口薄田度日,平日里村里凡有庆典,也爱叫他帮个腔闹个场什么的,所谓的狮子舞,不过是耍几下的把式,说不上有多少水平,不过这在村里也算是难得的了。
黄嫂闲暇时爱与人拉扯家常,所以虽然仁和堂这一个多月的动工期没和香坊村的人打‘交’道,可黄嫂早已将村里的‘女’人们都认识了个七七八八。这回她也没托人引荐,便直奔陈冬生家来了。
她刚走到陈冬生家‘门’口,还未来得及叫‘门’,便听见里面传来了吵嚷声。
“……大丫怎么了?我们家要不是靠着大丫每月托人送来的五两银子月例钱,哪里能过上如今的日子?现在倒好,你拿着大丫的银子给二丫做陪嫁也就罢了,还非让二丫嫁给孙耀乙,又算什么事!孙耀乙打小便与大丫好,全村人都知道,你这当娘的难道不知吗?”
黄嫂一愣,停住了脚步。这是陈冬生的嗓音,瞧这架势夫妻俩正在吵架。
过了片刻,里面传出了大丫她娘的声音:“说了多少遍了,如今大丫有了正经名字,叫语晴了,你做爹的什么时候能放在心上?我是她娘!我难道会不为了她好?你有没有好好想过?语晴卖的是死契,生死都是禹王府的人,除非主子开恩放家,又哪里能够回来?哪里能由我们父母做主给她许亲?再者,她如今在王府里,见的都是达官贵人,孙耀乙算什么?不过是个读书不成器的小子罢了,连南淮书院都进不了,将来也就是个庄稼汉的命,哪里配得上我们语晴?”
这话一说,陈冬生只叹息了一声,不吭气了。
又听大丫她娘接着道:“语晴若是个争气的,有朝一日能爬上那禹王爷的‘床’,我俩可就算是随着‘鸡’犬升天了,王爷府的亲家还怕不发达?”
“这话怎么说的!”陈冬生闻言恼了,“哪有做娘的唆使闺‘女’爬人‘床’的?我们清清白白的人家,宁可给庄稼汉做正头夫妻,也比给王爷做小强!”
“你懂个屁!”大丫她娘立刻冲道,“王爷府的姨娘可是谁人都能做的?府中多少丫鬟削尖了脑袋想上位呢!你还嫌弃?所谓小时候的情分都是不作数的,赶明儿语晴回来我便和她好好说道说道,想必她也早将孙耀乙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既然你这么看不上人家,又何必让二丫嫁过去?”陈冬生又道。
“这你就不懂了!”大丫她娘道,“孙耀乙虽说配不上大丫,到底也还是村里年轻一辈中出挑的,二丫的模样也不差的,嫁入里长家里还有错?再者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总不能我们语晴不嫁孙耀乙,就让他白白娶了旁人闺‘女’做媳‘妇’?”
这话说完,好半天都没有声音,想是陈冬生已经被说服了。黄嫂站在‘门’口听完了壁角,不方面直接喊‘门’,便又转身绕着村子散了会儿步,才回到陈家‘门’口叫‘门’。
大丫她娘出来瞧见是她,忙笑着将黄嫂迎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