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熙和韩烨愣住了,他反对?当事人陈语晴还没表态呢?这家伙反对什么啊反对?
“理由呢?”杨子熙道,“反对总该有理由吧?我也不是专断独行的人,可你不同意我们的意见,原因是什么?”
李孝枫微微一窒,心中‘乱’成了一团。毫无疑问,他是不想让仁和堂医馆的人与王府搭上什么关系的。当初借口医馆可疑,有可能内含京都的密探,才得了来医馆查探的机会。他当时只是考虑到自己需要找个避难的地方待待,本身并没有陷害医馆的意思,如今和小师父和师兄弟们‘混’熟了,他更没有理由将他们往火坑里推!
与王府搭上关系?王府正是权利旋涡的中心!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呢!
然而他能说什么?他能说自己就是王府里面出来的吗?他能说禹王爷正在策划谋反,我们不要参合为好吗?
他什么都不能说!
问题飞快的在脑中转了个圈,李孝枫寻了个借口道:“有句俗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你们听说过吗?虽然禹王并不是皇帝,只是个王爷,可怎么说也是皇室血脉,禹王府可不同一般的富贵人家。给王府的下人们瞧病,对我们医馆寻找依仗毫无作用,也是没有意义的;可给王府的主子们瞧病,那瞧好了还行,如若有个好歹万一的,他们可不论这病是否本就没救,他们只会拿我们做大夫的出气!
你们难道不知道吗?京都皇宫里的御医们那都是提着脑袋过日子啊!人总有命数已到,回天乏力的时候,去岁先帝驾崩,多少颗御医的脑袋也因此没了?听闻菜市口血流成河啊!那才真个是冤枉的紧!我们仁和堂起自民间,做好民间的生计也就是了,何苦去趟那浑水?”
这话一说杨子熙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她原本不太愿意接触官方。就是怕受官府影响。如今李孝枫一说,她更是心中一惊!这个年代可不是二十一世纪,只要没有发生医疗事故,医生尽责尽职了。病人救不回来了那也不会影响到医生。这里可是个无条件追索医生责任的年代!
没人讲法医验证,没人讲手术风险。所有人只看结果的好坏。
说白了还是因为大夫的社会地位十分低下,
士农工商,大夫算是匠籍,连农民都不如的,所以治得好那便是奉为上宾,治不好就拿来出气,这也是富贵权势之家的惯例。
见杨子熙有些犹豫了,韩烨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仁和堂的技艺本就与旁的医馆不同。多少外人眼里是绝症的病例,到了小师父手上都能力挽狂澜。我们的医馆是注定要闻名天下的,又怎么可能只给老百姓治病,避着不给官家皇室问诊呢?
王爷到底只是王爷,可没有天子一怒。说杀便杀的权利的。先帝驾崩……御医被斩之事……情况如何民间也都是道听途说罢了,又怎么做得了真?”
“怎么不做真?”李孝枫急了,“我是知道的!一共斩了三十名御医的脑袋呢!整个太医院都几乎被杀空了!”他当然知晓内情,京都皇宫发生的事他父亲可都是查探的一清二楚的。
“那是因为先帝壮年爆亡,自然御医们要付责任!并不能以此就说富贵人家的病瞧不得,这完全是以偏概全。”韩烨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我认为以这种理由畏首畏尾完全没必要。小师父也不是进京当御医,不过给王府的人瞧病罢了,不至于因噎废食。”
韩烨的话旁人听了并没有在意,李晓枫闻言却是一愣,他脸上神情微变,心中疑虑丛生。
韩烨是怎么知道先帝是爆亡的?这消息应该是对外封锁的啊!他记得父亲说过。礼部在先帝丧仪上宣称的可是旧疾发作,不幸驾崩。这韩烨又是打哪儿来的消息?
他不觉皱起了眉头。
进了仁和堂之后,他才得知大师兄韩烨是小师父的旧识,过去曾受过小师父的恩惠,并早早的拜入‘门’下的。这么一来。之前韩烨途径辟道,救了陈语晴的事也就说得通了。虽然他拿仁和堂有探子做借口,但实际内心并不是这么认为。
可如今看来,韩烨的身份却并不简单,从他无意间的话中可以听出,他知道先帝驾崩的真实情况!
一个平民又怎么可能知道皇室内幕?
难道说……
再仔细想想,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听说这位大师兄可是身手了得的!他究竟是什么人?
却说杨子熙被两人一正一反的意见‘弄’得纠结不已。
她转头冲王晓石和
陈语晴道:“说说你们的意见吧,医馆关系到我们所有人,你们也应该有权利表态。更何况这计划若是实施,还得语晴你代为牵线搭桥,你觉得如何?”
陈语晴忙道:“我是支持的,也愿意为医馆出力。禹王府老夫人是我的顾主,过去待我不薄,我觉得若是有可能的话,我们仁和堂也该替禹王府服务,当然费用不能少收。不过有一件事小师父你可得考虑到。”
“什么事?”杨子熙忙问。
陈语晴道:“禹王爷当年来封地就藩,可是带了御医来的。王府的主子们若身体有恙,多半也从不在外面问医吃‘药’,都是府里的御医给瞧治。那御医其实水平有限,估计也不是当年皇宫太医院什么厉害角‘色’,顶多是技艺平平罢了,所以王府老夫人的宿疾这么多年也从未治好过。如今我们若是打算涉及王府,那便是砸他的饭碗。小师父可得有树敌的心理准备。”
“技不如人还有什么可说的?”王晓石闻言‘插’话道,“王府白养的御医自己没本事,还能怨怼到我们身上不成?”
杨子熙想了想,还是偏向韩烨的说辞。的确,她的目标是将仁和堂建成天下第一医馆,既然要闻名天下,怎么可能避开权贵,只民间行医?最重要的是,她对自己有信心!旁人能治的病,她自然也能治,旁人治不了的病,她更能治,的确没道理畏首畏尾。
她便道:“如此说来去有好处,也有麻烦。好处便是对我们仁和堂牌子的打响十分有利,还能增收创利,毕竟王府的打赏定然不同旁处。麻烦就是,若我治不好王府人的病,即便不是我技艺的缘故,也有可能背黑锅,负上不该负的责任。此外说不得还会树敌。相比之下,我倒觉得好处比可能带来的麻烦要大的多。”
“我相信你!就没有你治不好的病!”王晓石满脸崇拜的道。
“我也觉得没必要事事先往坏处想。”韩烨语气保守的道。
陈语晴点点头:“小师父你若是都治不好,那旁人更是没得治好了,要怪罪也怪罪不到你身上。就譬如那植物人,浑身上下里里外外受了那么多重伤,若是换做旁的医馆,人早就没了,如今还吊着一口气呢!还不是因为小师父你?所以没啥可顾虑的。”
李孝枫见人多势众,自己的意见众人都没有采纳,忙又道:“人家王府哪里会跟我们讲道理?而且王府
里的水深着呢!柳颜佟尚未病愈出院呢!他家不过是个‘侍’郎府,就‘乱’成那般了,何况王府?别没得我们被人算计,成了替罪羊!”
这话说的便严重了,不过柳府的先例摆着,的确是麻烦的紧,杨子熙不觉又有些犹豫起来。
她一抬眼,却瞧见了站在教室‘门’口的子暮。
小家伙今日没课,自然留在医馆没去书院。他正抱着胳膊靠着‘门’框,面无表情的瞧着他们争论。
“你觉得如何?”杨子熙笑着问他道,小家伙早熟的很,杨子熙也习惯了拿他当同伴而不是小孩,总是给他选择的权利,尊重他的意见。
子暮黑曜石般的眼睛扫视了屋里众人,‘精’致的小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
无论是‘混’的最熟的王晓石,还是心境最为镇定的韩烨,都不由自主的避开他的目光,莫名不敢与他对视。
最终小家伙的视线回归到了杨子熙身上。
“你的目标是什么?奔着目标去也就是了,没必要考虑太多的东西,皇帝也好、王爷也好?不过都是凡人而已,有什么可担心的?大不了我罩着你!”
小家伙的话霸气十足,言辞一如既往的骄傲。虽然他后半句话有点不着调,但前半句话无疑触动了杨子熙的心思。
是啊,她本就是个为了目标什么都可以去做的人,瞻前顾后不是她的风格!想做什么直接去做便是了!若真有了困难再解决也不迟啊!
她不懂经营,也不懂造势,这年代更没有所谓广告之类的东西!韩烨的想法无疑是最有效的,只有给权贵人家问诊,打响名声,才是仁和堂迅速成名,在淮州城内占有一席之地的唯一方法。
她若是一直避在城外,固然可以避免与城里老字号医馆争锋,却也永远是个二流的乡村医馆罢了。
无论是她,还是仁和堂,都必须跨出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