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杨子熙在群众的支持下,获得了秀才才能有的待遇:一张竹椅、一个席位。
随着知府大人一声带原告,崔家三老爷和他的夫人在丫鬟的扶持下缓缓走进了大堂。两人形容枯犒、憔悴以及,死了儿子的痛苦将两位刚过四旬的中年夫‘妇’,几乎折磨成了垂朽的老人。
夫‘妇’二人恶狠狠的盯着杨子熙,似乎很惊讶昨晚为何没能‘弄’死她,杨子熙避开了他们怨毒的眼神,心中不觉有些愤懑,这场官司里,她和崔家都是受害者,而迄今为止,那幕后的人还不知道在哪里。
堂上知府大人身边的师爷絮絮叨叨的描述起案情,杨子熙有些心不在焉,到目前为止,唐梦吉都尚未出现,他可真是她的讼师?
“……崔宏当晚便发生了腹泻、胀痛和发热的症状,病势来的很快,天没亮人就去了。据崔家给崔宏瞧病的大夫声称,崔宏是死于伤寒,正与仁和堂当家杨子熙给他用的所谓预防‘药’品一至,因此崔家将仁和堂东家杨子熙告上公堂,‘欲’为他们家二公子讨个公道。”
师爷叙述完了案情,将状书搁在了知府案台上,附身凑到柳州知府耳边道:“老爷,您瞧是不是该让双方的讼师上场了?”
知府点了点头,师爷方才站直了道:“原告和被告的讼师进场!”
围观的群众呼啦一下子分成了两半,让出了中间的走道,两名身穿锦衣,打扮得‘花’里胡哨的人施施然走了过来,前头一人张了一张马脸。五官岁还算端正,可被拉长了怎么说都算不上英俊,他大约四旬年纪,两鬓已有些斑白。后面那人俨然就是潇洒公子唐梦吉。之所以说他俩‘花’里胡哨,是因为两人身上都披挂了战旗,原告讼师左右臂弯各挂着两张龙飞凤舞的横幅,左边一条上写着:庸医下‘药’,谋财害命;右边的一条上写着: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唐梦吉则是穿了一身草书的褂子,前身上书:辨明、辨理、辨天下事;后背写着:说人、说官、说清冤情。
杨子熙目瞪口呆,这分明就是打擂台来了么!
柳州知府自然是认识两位讼师的,却还是一拍惊堂木,走流程般的道:“堂下何人?”
“柳州唐梦吉。大人,好久不见了。”唐梦吉率先道。
原告的讼师也冲知府老爷拱拱手道:“锦州时丰年,初次见面。”
“哦!你就是时丰年啊!”柳州知府失声道,“锦州第一大状!”说完他冲着崔家的人道:“看来你们这回可下了血本的。”
他这句话令唐梦吉也有些意外,锦州第一大状时丰年的名头他是听说过的。事实上由于时丰年成名已久,声望比起唐梦吉自己还要高上几分,可两人虽闻名已久,却从未见过面。
此刻柳州第一和锦州第一同堂站在一起,即将一决高下,唐梦吉不觉也战意盎然。
柳州知府再次敲响了惊堂木,冲着时丰年和唐梦吉道:“你们俩对案情都清楚了?”
“都清楚了。大人。”两人齐声拱手道。
“好,那按规矩,就从原告开始。”
时丰年弹了弹袖子,走到杨子熙跟前,道:“杨姑娘,你可承认给死者崔宏曾注‘射’过不知名的‘药’品?”
杨子熙瞥了眼唐梦吉。见他面无表情,便开口道:“我承认给他用过‘药’,却不是不知名的‘药’品,而是流……伤风防……治的‘药’,得了这‘药’的人便不会被人过了病气。染上伤风。”
时丰年瞬间抓住了她的措辞问题,质问道:“杨姑娘似乎对于自己的说法都不怎么确信呢!说话似乎都没有什么底气。”
杨子熙咬着嘴‘唇’,怒瞪着时丰年,她哪里是没有底气,不过是逐字逐句的用当地人的说法描述流感育苗,不觉有些别扭罢了!
时丰年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几乎是接着便道:“想来也是,杨姑娘才多大?及笄还差好几年呢吧?就算是打娘胎里便开始学医,只怕也未到出师的水平吧?竟然就敢开‘门’给人瞧病了?还真是胆大!”
这下子杨子熙再也忍不住了,她可以被人冤枉,也可以受
点委屈,却不能被人质疑医术不行!
于是她脱口而出道:“时大状可是认为年纪越大,本事越高?”
时丰年似乎算到了她会这么反问,忙笑着道:“自然是如此的,医术博大‘精’深,岁月才是沉淀经验的唯一途径。”
“这么说今儿这官司也就不必打了,”杨子熙笑道,“时大状的年纪比唐大状大得多,本事自然是比唐大状高的,案子还问什么?我不等于是输定了?”杨子熙说完故意瞥了眼迄今为止一言不发的唐梦吉。
人群中有人笑场,时丰年却不以为意的道:“我虽不才,却自认为是要比唐大状高明上那么一星半点的。”
杨子熙:“……”看来当讼师的还都是人人有张厚脸皮。
唐梦吉此刻已然不能置身事外了,他再不开口便等同于在示弱,于是只见他淡然一笑,转脸冲时丰年道:“我却认为有才者不在年高,就好比科考,八十岁的童生、十八岁的状元也不是没有过的,时大状以偏概全,拿年龄说话,似乎有些狭隘了。”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一时间公堂上的气氛炙热起来。
时丰年似乎并不打算再与唐梦吉就这个话题继续‘浪’费时间,他直接冲杨子熙问道:“既然杨姑娘认为自己的医术足以胜任给人瞧病,那不如就当堂背诵一段《伤寒杂病论》给大伙儿听听?那可是医馆学徒必学的课程。”
杨子熙闻言,心中不觉一沉。
《伤寒杂病论》是神医张仲景的名著,囊括了常见的临‘床’案例。这书杨子熙自然是听过的,但她却没有仔细研读过,一来是书中阐述的都是中医医理,和她所学的西医并不对题;二来虽然这书在当时是杰出之作,但经过几百年的发展,临‘床’学案例早已超出了张神医所描述的范畴。
然而此刻时丰年拿《伤寒杂病论》来说事,可见是知晓她不通中医的,正恰恰捏住了她的痛脚。
杨子熙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她不过停顿了片刻,时丰年便如同发现了新大陆般道:“哦!原来这最基础的医术杨姑娘也是没瞧过的啊!真不知道杨姑娘到底凭什么认为自己足以给人瞧病了!”
杨子熙咽了口口水,忍不住略带惊慌的望向唐梦吉。时丰年绕过崔宏的死,也没有提那
‘药’剂的成分,却但从她薄弱的中医寻找突破口,却正是切中要害了!只要证明她‘医术不‘精’’,便足以坐实她用‘药’错误,害人丧命的事了!到时候她是一百张嘴巴都说不清楚。
然而此刻她又能跟谁解释自己是西医疗法呢?那些个化学名词、医学专用词,说了又有谁能听得懂?
一时间杨子熙这头陷入了被动,人群议论纷纷起来,原本对于杨子熙年幼受伤的同情,即刻转变成了质疑。
王晓石和陈语晴也急的直跳脚,拼了命的朝唐梦吉挥手,可唐梦吉至此都没有再发话,他的视线一直在原告夫‘妇’与柳州知府之间瞟来瞟去,似乎神游天外了!
杨子熙不觉急了,她见唐梦吉不管事,只得自力更生的辩解道:“我的医术是祖传的,与别家医馆自有不同,用的也不是惯常的‘药’材,所以没详学《伤寒杂病论》。其实说白了,用什么医术、用什么‘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治好人的病。我开业行医以来,救治病人无数,南淮书院的士子们都知道,他们多少人都是在我仁和堂瞧病的,也正因为如此,书院司马院长才与我仁和堂建立了合作关系,引进了我的预防伤风的‘药’。若你仅凭我年纪小,或者因为我不会背《伤寒杂病论》便认为我医术不‘精’,我是不承认的!以事实说话,方是正理。”
时丰年闻言笑了:“大夫给人瞧病,治好了一千个,却无端治死了一个,难道还不能证明医术不‘精’?”
“我……”杨子熙刚准备开口,却见唐梦吉仿佛突然从梦游中醒过来一般,凑上前冲着时丰年道:“时大状师这话说的有意思!疑犯疑犯,也就是知府老爷尚未断罪,此事声称崔宏是杨子熙治死的尚且过早吧?”
时丰年即刻道:“不是她杨子熙庸医害人,我的主顾又怎么会惨遭丧子之痛?崔宏的同窗都能证明,他回家当日是好端端的,接过半夜突然发病就没了,得的不是旁的病,正是伤风,看来杨姑娘没有研读《伤寒杂病论》可真是误人误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