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国之间,千百年来分而又合,合而又分,发展至现在,各国都有不同的度量法则、货币语言,虽然相差无几,但是难以通用。而国与国之间,或战或和,或盟或弃,百十年纷争不断。旧王去,新王起,文臣殚精竭虑,武将百死一生,商贾世家大发横财,平民百姓生灵涂炭,城市间繁华锦簇,荒野中饿殍平常。有人道这是一个太平盛世,也有人道这是一个人间惨象,世家贵族与底层贱民的矛盾历来如此,难以调和。
多少人盼着,有一个人,既能平衡各个世家大族的利益,又能给千千万万贫苦之人一口饱饭,如此多年,直到这么一个人,如恒星出世带来光芒万丈,却又如流星一瞬。
“玉秀!玉秀!你且看我的这一身装束,可有做王的样子?”说话的人身着一身黑衣黑袍,头戴一顶九珠玉冠,腰缠一条五龙含珠玉带,分明是一国之君的装扮;再看其人,七尺身材,玉面朱唇,目若秋潭,文弱净瘦,举止雍容,这般气度非凡、华贵袭人的公子样貌,想来这楚宫之中,恐怕也就只有那一人担当得起。
“大王,”那名被唤作玉秀的男子微微欠身应道作回答状,只见其人,高逾八尺,肩宽背阔,一看身材就与那文弱的公子截然不同;再细细观之,此人额下剑眉两笔,目光炯炯,鼻梁高挺,双颊蓄须,一副武人的模样,更异于常人的是,此人双臂长近膝盖,手长有如长臂猿猴一般,却又不似猿猴的手臂那般细长,反而孔武有力如同虬枝铁干一般,想来这样的臂长与臂力,使起兵器来定当虎虎生风。
再看其装束,一身黑甲,背披白袍,腰间别有两样兵器,一样是柄宽背长刀,刀长四尺有余,连刀带鞘置于腰间,如同一面铁盾一般,当真也只有这人的双臂,才能使得动如此宽阔的大刀;另一样则是一柄短剑,长不足两尺,剑柄镶珠,剑鞘流萤,看上去当真是华美异常,但这般精美却又不像是能够实战搏杀的武器,其中剑刃到底如何锋利,恐怕也只有这个男子本人才知道了。“臣下已与大王说过多次,先王英年早逝,大王业已登机,如今已是咱们楚国的帝星所在,切莫再如此爱开玩笑了。还有,”这名“玉秀”又顿了一顿,道,“大王既在帝位,还请以后不要再用‘我’字自称了……”
提问之人正是楚国新君李玉,其父李班在位仅三年,便因一场急病而驾崩,时年楚历147年,李玉刚至而立之岁,入主太子东宫方才一年,便匆匆走上朝堂,登基继位。而回答之人,乃是楚国新王李玉的自小玩伴、太子伴读、楚国兵马大将军司马韬的膝下独子司马玉秀,其人与李玉同岁,自幼伴随李玉长大陪读,更在其父司马韬的管教下勤习弓马与兵法,文韬武略大有一代将星的潜质,更被李玉视为亲兄弟一般掏心掏肺地对待。
“你这人,实在没劲,”李玉甩甩手,故作生气道,“朝堂之上,我为君,你为臣,讲究礼法那是做给其他人看的,但这私下里就我们两人,你却还要来这般对我说教,莫非是李淮安那小子嘱咐你来时不时给我上课的不成?”
李玉所提的李淮安,亦是这两人从小的玩伴,其父李准乃是辅佐过三朝楚王的当今国相,李淮安乃是李准次子,比李玉、司马玉秀小上两岁,也是作为太子陪读,见证了李玉的登基。
“大王错怪淮安了,”司马玉秀笑了笑道,“淮安不仅没有让我来给大王敲边鼓,反而还时常劝我要恪守做臣子的本分,不要时常来说道大王。在他眼里,不苟言笑的是大王,爱开玩笑的也是大王,大王是何样子,那是由大王去决定的,我们要做的无非是帮衬着大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罢了。”
李玉侧耳听罢,哈哈一笑,一边往前踱步,一边道:“还是玉秀你了解淮安啊,你说得可真是半点没错,淮安这人,倒像是和他那李准老爷子完全相反的两个人,朝堂宗庙上的这些无聊古法,在他眼里却和那市井童谣没什么区别……”
听得李玉这么一说,司马玉秀也是抿嘴含笑,继续道:“大王既然知道,那也就不要把我的帽子生生往淮安头上去扣了”,司马玉秀顿了一顿,低头思索片刻,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臣下是当真认为,淮安所想的,乃是大王理想中的楚国,没有什么严刑厉法,没有什么牢狱厂吏,人人都能做想要做得自己,而人人又能安居乐业,世家大族能体恤平民,黎黎百姓也能尊重士子,城间乡里,无人挨饿无人受冻,无人偷盗无人奸淫,世间公平,人间正义……但是这些,大王,要做到这些,你更需要先用律法与礼制来为这世间苍生画好方圆才是啊……”
“你说的这些,”李玉轻叹一声,接到,“朕又何尝不懂。只是,一朝帝王一朝臣,一朝苦心能几年。淮安是有大智慧的人,淮安也看得开,若在有生之年,理想非但不能实现,反而要因这不可能的理想而赔上多少人的天性,值得,还是不值得?”
“大王,”司马玉秀听完,却已单膝下地,拱手道,“臣下只知道,大王是臣下的大王,臣下是大王的臣下,大王的苦心,既是为这天下的苦心,也是为了玉秀与淮安的苦心,大王既能在王位行使王权,若不奋力一试,岂不是辜负了我们三人少年时的理想?”
“也罢,也罢……”李玉扶起司马玉秀,道:“你们二人,如同朕手足一般,甚至如同朕的影子一般,知我心者,玉秀与淮安也……我与你们十年为期,到时天下一统,将是我们的理想实现之时!”
时年,楚历147年,楚哀王李玉即位,楚国的黄金十年正式掀开了巨幕,这是一个传奇的开端,却也是一个传奇的结束。李玉、司马玉秀、李淮安,三个楚国少年,从这一天起,开始携手走向通往那天下之巅的道路,却也从这一天起,埋下了关于血与火的悲伤的种子。
楚历157年,恰是楚国中兴之主李玉登基的第十年。自李玉登基以来,重用幼时伴读李淮安与司马玉秀二人,推行新政。新政触犯了朝中大量世家权贵的利益,遭到了极为强大的阻力,作为先王的托孤之臣,时任兵马大将军司马韬与时任国相李准,两人作为朝中一文一武的柱式重臣,主动辞去了一切官职与爵位,宣告自己所代表的的前朝势力在本朝的彻底退出。
紧接着,李淮安出任御史中丞,暂领国相事务;司马玉秀袭兵马大将军,接替楚国军务。两人一文一武,辅佐李玉。
对内,李玉曾有言“国养之于民,而民养之于社稷”,国相李淮安则奉此言为圣典,十年间四减徭役与赋税,废除凌迟、车裂、斩首等一干严酷死刑,整顿吏治,精简衙门,大力垦荒,鼓励通商。
一时间,楚国人心所向,百业俱兴,对周边各国的贸易往来也是欣欣向荣,尤其是楚国的精美漆器被络绎不绝的楚国商人贩卖到了临近各国,甚至是大陆最西边的沙棘族部落中也不乏见到兜售漆器的楚国商队,而这些商人,则在赚的盆满钵溢之时,又为楚国带回大批的铜铁矿石,这些货物归国后则迅速被官府收购,交由官办匠场打炼成各式兵器。
而对外,兵马大将军司马玉秀本就出身世家,历代司马氏皆是楚国柱石。
司马玉秀年虽才逾而立,但所建军功无数,承袭父爵后,率领楚军为李玉几乎横扫大陆。
先是在李玉即位之初,迅速平定楚国各地乱匪;接着,大军东进,四战越国,吞地千里;其后,于淮阳之战大破吴越联军,从此吞并吴越两国,一统南方,与北境的秦、晋、赵三国抗礼;再者,在楚国强大的国力支撑下,根本没有给秦、晋、赵三国结盟的时间与机会,便大旗一挥,由东向西,接连在武安、晋城与雍都三地,势如破竹一般击破了赵、晋、秦三国主力。
其中武安一役,司马玉秀更是亲率三千虎贲死士,破了赵国名将李慧芝后人李嗣堂所率的一万精锐铁骑,成为中州历史上罕见的以步战骑、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而这支杀出赫赫威名的步军,便是后来司马玉秀的“长生军”的前身。短短十年间,楚国的军队在中州大陆上横冲直撞,难逢敌手,各国雄军名将,纷纷丧命于司马玉秀所率的黑色铁流之中,时有道云:“各国养卒皆如狮虎,而楚人则专猎狮虎;盖楚之甲士,巍巍铁衣,如巍巍山林兮,撼而不移。”
李玉用时十年,实现了他与司马玉秀、李淮安的少年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