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啊!杀啊!杀光他们!”
司马玉秀惊叫着起来,却发现自己正坐在床榻之上,抬起双手定睛一看,空无一物,刚刚还握在手中的铁剑却已不见踪影。
又是梦啊……
司马玉秀轻轻拂去额头上的汗珠,只觉得自己的后背一阵凉意,原来自己早已在睡梦中被惊得冷汗淋漓。四目望去,梦中的那场大火,那些被火烧着、痛不欲生地在地上翻滚哭号的楚国士卒,那些不计其数的举枪提刀、见人就杀的黑甲兵士,那些如没头苍蝇一般四处奔逃的百官与宫女,那些在宫墙之外哭声震天的无数百姓,却又哪里还能见得到踪影?
不!不!这不是梦!司马玉秀想起一个人,那个人如此地真实,身穿黑衣黑袍,腰缠五龙含珠玉带,头顶九珠玉冠,方才明明就在王宫正殿之上,大声地向自己喊道:“玉秀!救我!”
玉秀!救我!玉秀!救我!玉秀!救我!
司马玉秀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地在偌大的房间中游走,只觉得自己的脑中被这一句声音反反复复地冲击,像是汹涌澎湃的巨浪,想要冲破自己的脑袋,冲到这人世之间,再这么大喊一回。
不,司马玉秀想起来了,从来没有人这么喊过,没有。
自己见到他时,他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啊。他还是那般斯文瘦弱,玉面如初,只是那双皓星一般的眸子,却已被紧闭的眼帘锁在了另一个世界。他嘴唇轻合,甚至似乎还带着笑?
可恨!你笑什么?你笑什么?王八蛋!你且告诉我你笑什么?
你笑我来得太晚?还是笑这人间不公?你个言而无信的骗子!说好的为你打下这江山,你就要给我一个当初允诺与我的世界!说好的,当初你说好的!而现在呢,你却在这笑?你有种倒是站起来笑啊!起来啊!李玉!你这个王八蛋给老子起来啊!不要以为你做了王,老子就不敢动你!你有种给我起来啊!
起来啊!
司马玉秀咆哮着,在这房中横冲直撞,手抓脚踢,却最终发现,除了他自己,再没有别人。
司马玉秀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地上,石阶的凉意让他的下身一阵抽搐,却也让他的头脑又清醒了些许。
是啊,没有别人了。这偌大一个王宫后殿,从前是你李玉的居所,如今却变成了我楚帝司马玉秀的寝宫,它不再叫玉心殿,而被我改名为了飞霜殿。
冰心如玉,你李玉说得轻巧,可怜可恨这世间之人,又能有几个晓得你一片冰心纯洁如玉,只愿为这天下涤去沉污、荡尽不公,只愿为万千生民争取那一份自由?放屁!全都是放屁!何来天下公平?何来生民自由?何来圣王之心养天下之仁?冰心既碎,烈火焚城,那就不如我飞霜扑火,再还这人世千里冰封来得干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司马玉秀笑了起来,从断断续续的轻声冷笑,直到抬头仰天、放声大笑,他要笑曾经的自己,他要笑曾经的楚王李玉,他要笑曾经的楚国百官与万民,只因这些人,都是傻瓜,彻头彻尾、输的精光的傻瓜啊!
可有聪明否?这天下可有聪明人否?
有啊,李淮安啊!那个楚王李玉的智囊,被人称作“百计书生”的李淮安啊!
你李淮安如此聪明,可为何施仁政而不得仁果?你李淮安如此聪明,为何设“归心大宴”而不能令五国归心?若是你李淮安聪明,为何让我们三人呕心沥血、用无数人命与鲜血、耗费了十年时间才打下的这片天下,看上去如同白纸一般可任我们书画的天下,一夜之间,付之一炬?
李淮安啊李淮安,你自诩为楚国第一聪明之人,实则是一个傻瓜啊,一个比那个已经傻到天真无邪、傻到愿意去相信你的李玉还要傻上十倍、百倍、千倍、万倍的,天下第一的大傻瓜啊!
司马玉秀大笑着,甚至笑到跌坐在地上用手捶着大腿,笑到上气接不上下气,笑到眼泪都从眼角跳将出来,直到笑声变成了哽咽,哽咽变成了抽泣,抽泣又变成了放声大哭。
终于,司马玉秀累了。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床边,扶住床沿坐下,看向这房间内,只见自己刚才的一番折腾,竟然撞倒了屏风,打翻了烛台,好在他久从军旅,吃苦吃得习惯了,纵使是在这飞霜殿中,也仍是按照他行军下帐的习惯,没有铺上地毯。
然而,这飞霜殿中毕竟是一片狼藉,司马玉秀苦笑着摇了摇头,看向十余步开外的窗户,阳光已经透过镂空的窗格打了进来,看着日头与影子,想必已经是已经过了卯时,于是一边抓起床榻一侧的衣物披上,一边向门外喊道:“南笙,你在否?”
“陛下,微臣在殿外等候多时了。”门外有人应声答道,走进殿中,正是楚帝司马玉秀的贴身智囊,正五品殿前参知,前朝楚历154年的状元爷,萧南笙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