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的第一缕阳光从山后升起,将群山照耀,卓藏锋已经跃马来到知无涯神宫之前。? ? 中?文? w?w?w.
住在半山腰的扎力古听见踏云天马蹄声如雷,眼看卓藏锋毫不停顿,滚滚而去,只得放下刚吃了半截的饭碗,追了上来。
卓藏锋端坐马背,凝视群山苍茫,千峰万壑间松涛阵阵,眼前宫殿气势恢宏,飞檐翘角直欲伸出云天之外,不由得心神荡漾。
扎力古跑到马前,一手拉住辔头,仰头对卓藏锋说道:“赶快下来!此地不可纵马,若是被秋凤屏姑姑看到可就麻烦了!”
卓藏锋看他焦急的神色,不想为难他,就跳下马背,看着扎力古牵马而去,依言等在此地。
此时正是宫内人员早饭时刻,彩衣飘飘的侍女,身姿曼妙的居士三三两两走入宫内,阳光洒下万道金芒,铺满了神宫门前汉白玉台阶之上,仿佛她们正脚踏祥云而行。
有一个年纪不大的侍女看了卓藏锋一眼,扯了扯同伴的衣衫,低声说道:“昨天那个家伙又来了。”
那名同伴转头瞧了一眼,丢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疾步而去。
卓藏锋望着晨光中的知无涯神宫,看着那些衣袂飘飘恍若仙子的女修,真有些怀疑自己身在仙山。
没等到扎力古上来,却看到莫雅一脸含笑站在宫门口。
她在台阶略一停顿,看清楚卓藏锋站在阶下,脸上绽开如花般的笑靥,疾步走过来,很自然将手穿到他臂弯处。
这是在铁御浮屠、在清水穆王府上,在那个充满危机,前途未卜之时养成的习惯,那时候卓藏锋如同瞎子一般,莫雅就以这样的方式领着他。
卓藏锋嗅到她身上那熟悉的味道,笑道:“莫雅,我已经不是瞎子。”
莫雅急忙松开手,退开一步,脸上泛起一抹羞涩的红晕。
“我忘了!”她说完,忽然掩口大笑,笑完又说道:“你还没吃饭吧?走我带你去。”
一碗木耳金针汤,两个馒头,这就是知无涯神宫的早饭,看着卓藏锋吃完,莫雅一个劲催问够不够。
卓藏锋摆手表示够了,然后想起自己的这种方式与眼瞎之时一样,心想真是习惯害死人!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大唐使者,眼睛也好了,莫雅现在的地位远在自己之上,更是没有资格在他面前摆架子了。
好在莫雅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喋喋不休说着月月殿下如何如何待她好,把她当亲姐妹一般,又对他问来问去,甚至对青云榜排名都表了自己的意见。
然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笑意更浓:“说道:“月月殿下还让我去请你,我还寻思偌大的长安该去什么地方找你,你就送上门来了。”
卓藏锋微感惊讶,“你们公主叫我何事?”
莫雅叹气道:“殿下行事谁也猜不透,我昨晚想了一个晚上,都不知道她说的造化是什么。”
“什么造化?”
“你见了殿下就知道了,我比你还想早知道。”莫雅说完,一脸思索状,忽又问道:“你倒是说说,怎么一大早来神宫?”
卓藏锋想想,说道:“我来找夫子,想借住在药山,准备明年的青云榜。”
莫雅听了,笑道:“夫子昨晚不知去向,不过这事殿下也可做主。”
卓藏锋皱眉道:“这么说还非要见你们公主不可?”
莫雅看他脸上流露出不高兴的神色,诧异道:“你难道都没打算见我家月月殿下?!”
卓藏锋道:“能不见最好不见,我要修炼,不想让许多无聊的事情耽误时间。”
无聊的事情?莫雅眼睛睁得更大,“天呀!自我来到这里,不知道有多少王孙公子希求殿下接见,你竟然认为是无聊的事情?”
卓藏锋望着她惊讶的神情,很认真说道:“莫雅,我并没有对你家公主有任何轻视之意,我真的是不想任何事情打扰到我的修行。”
想起自己不能修行,依旧无法吸收元气,莫名就有些失落。
莫雅自言自语道:“你还真是有点古怪!不过今天你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我决定了!”
卓藏锋不想拂她好意,无奈道:“既然如此,你赶快去通知公主。”
莫雅脸上恢复喜色,说道:“用过早饭,焉知国使臣会来辞行,殿下正在处理此事,你就耐心多等一会吧!”
卓藏锋无法,陪着她说了一会话。小妮得到消息走过来问好,并表示谢意,说扎力古不经允许不能随便进入神宫,请他多担待。
卓藏锋见知无涯神宫中来来往往都是女子,心想难怪扎力古不能入内,原来是男女有别,看来这神宫规矩森严,难怪在盛唐赫然屹立,历代帝王都视为圣地。
这个时候莫雅走到那边伺候月月殿下,他颇觉无趣,在这个尽是女流的地方只觉得十分不便,浑身有些不畅意的感觉,想着早点见了公主,赶快离开此地。
再等片刻,依旧不见莫雅过来,想着一篇庄子原文都默诵完了,这么长时间,难道焉知国使臣还没走?将茶杯放下,起身离坐,慢慢踱出殿堂。
外面回廊曲折,隐隐有香火气息钻入鼻孔,重重殿宇之上的琉璃瓦闪着金光,有些刺人眼目。
卓藏锋漫无目的而行,也不知走到那个殿,只听到前面一个厅堂内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猛然听来,像是春风拂过碧水,声音轻柔婉转。
“你们这么多人,都不能将我的情态写出。画师是把我画的太肃穆了,但你们怎么不想想?一诗就能把我的心情表达出来。我是为了让我父王放心,让他知道他的女儿在大唐没有受到一丁点委屈,没有任何愁闷烦心之事。”
“这些诗稿不是歌功颂德,就是赞美奉承,谁都能看出来很假,这哪里能瞒得过我父王?”
“你们个个都是博学鸿儒,平时自诩满腹经纶,怎么此刻连一应景的诗,都写不出来?”
“现在我大鄢国使臣就要离开长安,此时再找画师重新绘制一副……已然来不及了,我只是想让我父王看看他女儿的画像,告诉父王他的女儿长大了,而且很快乐。”
厅堂内这个清脆的声音犹如黄莺鸣叫,但是话语中似乎有极为痛苦的味道,偶尔还夹杂着说话之人毫不掩饰的啜泣之声。
这就是焉知国月月殿下,她在任何人面前都一派天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卓藏锋听到这里,近前从窗户缝隙处望过去,看到一副仕女图挂在一侧,说话之人正好被图遮挡,看不到样貌。
殿内有二三十名白苍髯的儒生,皆束手而立,身后就是座椅,却都是一副恭恭敬敬的表情,没有一个人胆敢坐下,也没有人说一句话。
莫雅、小妮两人垂手站在一侧,默然无声。
沉默片刻,依旧能听到那个轻轻的哭泣之音,那微弱但却沉痛的感觉,就像是洁白的冰面在悄然碎裂。
这声音中都是故国之情,都是女儿对父亲的爱,让卓藏锋这个孤儿也莫名感到一阵难过。
想到这个月月殿下当着众人之面落泪,当真是纤尘不染,不由走到门口,大声说道:“不就是一表达思念之诗,这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