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他微微一笑:“美食的意境大多可意会不可言传,公子若不嫌弃,可经常光顾这里,我愿意每次为公子做道新菜。”
一瞬间,我觉得南宫靖看我的神情有些恍惚,我默默扫视了一下我的麻布衣服,琢磨着可能是南宫靖华服见得多了,对这破洞衣服也是有兴趣得紧。
南宫靖朱唇正待再启,对面一直望着窗外的中年人说道:“公子,该走了。”
我这才注意坐在他对面的这位一袭青衣绸缎长衫极为素静,脸型方正、棱角分明,不怒自威,却也是很有气场的一位。
南宫靖迅速起身,粉面上依然保持了桃花般的笑容:“那好,本公子近日尚有些时间,明日再来尝尝你的‘天下第一’菜。胡扬,咱们走。”
二人甩袖起身,折扇轻摇,潇潇洒洒地去了。留下了盘中红绿黄白的配菜簇拥着一半焦香、一半白嫩的鱼,配着浓厚的汤汁,让我禁不住偷偷咽了几口口水。
别过眼,刚要离开,却听黄霸道道:“王七,自明日起,你去厨房帮忙烧火,让十三专心研究做菜。”
“啊?”我瞧见整日随在黄霸道身边,人高马大,喜欢斜着一双眼看人的打手王七,苦了一张脸,不情愿地咬牙应着,顺便用斜着的眼剜了我一下。
我懂得人在高处不胜寒的道理,自是不与王七计较。黄霸道第一次把脸挤得圆圆的看向我:“十三,只要你把王爷给我照顾好了,有何要求尽管提。”
我听着这话甚为欢喜,正待回话,却觉得背后有双眼睛一直盯着我,似乎已经盯了很久了。我思索了一下,终是按捺不住好奇心,猛一回头,却见个个顾客都忙着对付前面的盘子,似是我的感官出了问题。
“十三,有何要求?”见我反应有些迟钝,黄霸道耐心地又问了一遍,笑眯眯地似一个善人。
李二小在我背后捅了捅,黄霸道历来都是要求我们,从未问过我们有何要求,这罕见的事情想必让李二小又兴奋了一下子。
我的眼睛及时地闪了一闪:“黄掌柜,能给我三两银子吗?”
“多少?”黄霸道瞪起了眼睛,将他刚刚挤圆的脸一下子拉直了。
所幸我已做好心理准备,并未因他大了一倍的眼睛知难而退。
于是,在我将三两银子的详细用途用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后,黄霸道终于将眼睛恢复成正常形状,去柜台打了半天算盘,最终支取了银子给我。
我紧紧地捏着黄霸道亲手递给我的三两银子,莫名地有些悲壮。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黄霸道这种只进不出的天性虽然我甚不喜欢,但据说我是他用五十两银子买来。若我不愿再让他做我的主人,必须拿出一百五十两银子赎身。我一直很遗憾黄霸道为什么晚一步才让王七把我扔到大街上,他们把胖墩骗出去,准备扔我时,偏偏下雨了。第二日一早,再准备扔时,我很不争气地醒了,这一醒再要与他撇清关系,就需要我拿出足足一百五十两银子。
我来了两个月,为了嘉奖我没早没黑地劳作,我每月从黄霸道那里可领五十文钱,刚好够买块皂荚洗洗我每日被柴火熏黑的脸,至于过冬的衣服被子什么的,我作为一件必须解决的大事,非常郑重地向胖墩请教过,他小心翼翼地告诉我,其实他一直惊讶我为何那么奢侈一定要买皂荚,我的脸既然洗了也不是那么白,不如省下皂荚钱,一年时间总可以再买床芦花被。有了新芦花被,把旧芦花被再加工一下,过冬的衣服自然就有了。
我对他的话深以为然,但仍然无法忍受每日一身油污的上床睡觉。正颇为难过地在皂荚与芦花被、爱美与受冻之间激烈地纠结徘徊,又听他讷讷地说:“十三,都是我胖墩无能,我本打算攒下我的月钱给你买件厚衣服的,可是前一阵你生病,那王七又盯厨房盯得紧,我为了拿些东西给你吃,把钱都送给那王八蛋了。你醒来后偏又变得爱美,一定要去买那皂荚,才弄得我俩两手空空。如今思前想后都没别的法子,只有我俩夜里共用一床被子,拿另一床给你做件芦花袄。”
他郑重地思忖一会,毅然决然地说道:“为了你不被冻死,也只能牺牲我的名节了,你放心,十三,你洗不洗脸在我眼里都一个样,我这一辈子就凑合了你罢……”
我抚了抚额,深深叹了口气:“胖墩,你素日对我如此照顾,我绝不能置你于水深火热的境地,同一床被的事,我们再议。我就是纳闷我以前过冬穿的都是什么?”
一说到此,胖墩眼里升起一簇火苗:“这个****的黄霸道,你生病时,他觉得你不可能再好,便把你的衣服拿走,给他的大狗垫了狗窝。如今想拿也拿不回来了,都已经成了布糠。哼!有朝一日,有朝一日!”
“有朝一日怎么着?”我看他慷慨激昂地样子,着实欣慰一向老实懦弱的胖墩亦有爆发的时候。
“有朝一日,有朝一日,我把那狗窝捣毁,让他的狗再没有窝!”
……
夜里,我在知味居后院小屋的床上辗转反侧,听见隔壁的胖墩亦在辗转反侧。
我们两个的床之间仅仅隔了一层薄薄的木板。本来这是胖墩的房间,因我的到来,黄霸道让胖墩在房屋中间隔了木板,安了张床,放了张桌子,给我住。
今夜胖墩迟迟没有打呼噜,但我并没在意这件事情。我喜滋滋地摸了摸床头的三两银子,琢磨着改日去做身什么衣服。我本来就不多的衣物被王七扔到狗窝之后,我便只穿着一身衣服,实在要洗时,把胖墩两身肥袍子中的一身借来,挂在身上,待衣服干了,再换上。
为此,我特别积极地催促着胖墩洗他的衣服或干脆帮他洗了,他的衣服难得的保持了前所未有的干净。说来,我与胖墩已经亲密得同穿一身衣服,他虽说到底没与我同床盖一床被,但我们俩之间的横向距离,不过是一块薄木板的厚度的距离,想来和同床也差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