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救命,二夫人救命,大夫人化成厉鬼回来报仇了——”黄婆婆几乎吓破了胆,这一路的疯跑使得她不知不觉间绣花鞋丢了一只却浑然不觉,这会儿的她头发乱糟糟随风飞着,加上眼神涣散,额前一个青色大包,脸上又有些混着泪水汗水和鼻涕的泥土,相比起身后以火相围的沈从嫣,她更像个厉鬼。
沈从薏打睡梦中醒来,她的贴身丫头黄泽立即将事情一一禀报,来龙去脉清晰明了。黄泽这丫头开始并非景府的丫头,而是令皇贵妃宫中的宫女,受了乾隆皇帝一夜恩泽,后被令皇贵妃知晓,不想再让皇上纡尊降贵沾染宫女,便杀一儆百,以恩赐名义给了亲贵御医景天佑为婢。景天佑知其来龙去脉,便赐名黄泽,带在身边。沈从薏见她对答如流,又聪慧乖巧,便一直带在身边,更提拔成了紫竹苑的一等丫头。
“黄婆婆居然如此迷信!真是可笑!”沈从薏这般说着,黄泽已经开始伺候她更衣。
“那黄婆婆满口胡言乱语,可是打松柏苑到咱们紫竹苑,几乎走遍半个景府,奴婢怕已经惊动了老爷。”黄泽向来是沈从薏的军师,已经将后果全数说给她听。
沈从薏自然也想到这点,便让黄泽加快动作,待她整装坐在紫竹苑正房,才端起黄泽捧上的香茗,黄婆婆刚刚好跑了进来,不等沈从薏反应过来,她已经一个箭步冲到沈从薏脚边,“嘭”的一跪,便只是哭喊救命了。
沈从嫣不慌不忙的打后面赶了上来,虽然面容满是冷淡,心里却开始着急。没想到十八年间景府变化如此之大,又加了不少亭台楼阁于其中,这绕来绕去的费了不少工夫;加上今夜北风刮得大了些,身上火势越来越旺,这会儿她的身体都能感觉到一股灼热,恐怕不剩几层布了。
但既然见到了沈从薏,她就不能让她安生,矛头立即直指过去,“沈从薏,沈从薏……”
“云儿不好生呆在松柏苑,大半夜的怎么跑出来了?”沈从薏倒是镇定,摆出了一副慈母相,若她真是景云瑶,绝对不会知道让自己和景泽岚呆傻的元凶就是面前这位“慈母”。
“你这毒妇,以香袋害得我一双儿女呆呆傻傻,还火上浇油,联合这狠心的婆子一把大火烧死了我……”沈从嫣咬牙切齿的说出了十八年前的情形,眼见着沈从薏愈发掩饰不住的恐惧,她冷笑一下,继续道,“十八年了,沈从薏,我终于能够回来报仇了!”
“啪”的一声,沈从薏手中茶杯脱落,在地上碎成几块。黄泽赶紧对一旁几个小丫头使了眼色,她们立即上前收拾着地上的碎茶杯。
“云儿……又胡言乱语了,二娘怎么会……”沈从薏这般说着,心却开始不自觉的颤了起来,以至于话都说的结结巴巴,自己却不自知。
“二夫人,她真的是大夫人,她知道我们之前做过的……”黄婆婆吓得屁滚尿流,白白的衬裤中开始渗出黄色的液体,带着一股骚味儿。黄泽蹙着眉头捂住鼻子,沈从薏强装镇定,阻住了黄婆婆的话,“婆婆莫要胡说,还不快找水熄了大姑娘身上的火,若烧坏了一姑娘的一块皮肉,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最后一句,明显带着威胁的口气。
黄婆婆自然知道沈从薏指的是什么,只得战战兢兢的起了来,却在走了两步之后,双腿一软,又跪了下去。沈从薏才想让黄泽帮忙搀扶,景天佑却突然负手走了进来,见此情景与白术说的一般,立即怒火冲天道,“还不差人灭了云儿身上的火?”
沈从嫣一听是景天佑的语气,便回过头,一双俊眼中满是泪光,她望着景天佑,就如他们初见时那般。十八年的光阴,景天佑如今也迈入不惑之年,但发间却少有银丝,依旧如同当年那般英俊非凡。沈从嫣开口,低低的唤了声,“夫君……”之后再无话可说,只是不停的落着泪。
本来景天佑只觉得这是一场闹剧,对一个御医说这世上有鬼魂,那无异于铁树开花水倒流。可面前站着的明明是虽住于同一屋檐下却十几年未见的嫡女景云瑶,但那个眼神,还有那声“夫君”,那个伤心欲绝的表情,无一不让他怀念起当年以一舞让他倾心的沈从薏。
白术以最快速度唤来了家丁,三四个大男人浇了五六桶水,才完全泼熄了沈从嫣身上的水。沈从嫣就势倒在景天佑怀中,尽管身子尽湿,突如其来的寒冷使得她瑟瑟发抖,她还是倔强的扬起了脸,对着景天佑深情的说了句,“夫君,当年一曲霓裳羽衣舞,你我二人从此结好;可从嫣命薄,只余下这一对儿女,还望夫君念在昔日之情,善待他们,莫要让他人……欺负了他们,从嫣死也瞑目。”
谁都清楚沈从嫣当年以一舞赢得了景天佑的专情,但却不知那舞的名号。这是他们二人的秘密,是除了景天佑之外,唯有沈从嫣才清楚的。景天佑几乎是立即解开皮裘披风,盖在沈从嫣身上,之后对一旁呆若木鸡的众人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速速给云儿换了衣裳,感染了风寒你们如何如何担待的起?!”
然后,沈从薏亲耳听到此话从急坏了的景天佑口中说出,“夫人,你等着,为夫亲自为你切脉。”
沈从薏的心在那一刻跌落谷底,黄婆婆跌跌撞撞的过来准备送沈从嫣回松柏苑,却抱了个空,景天佑一转身的工夫,对沈从薏道,“从薏,你去寻些雪儿的新衣裳赶紧给云儿换上,我还要为她切脉。”语毕,倒是头也不回的往东厢房而去,黄泽聪明的跟在景天佑后头,帮沈从嫣铺好了床铺,眼见着景天佑亲自帮她盖被子,便自行离去,随着沈从薏拿了套景雪瑶的新衣裳,匆匆赶来,帮沈从嫣更换。
这个时候,景天佑便出了门,候于门外。沈从嫣满面微笑的望着沈从薏帮她脱下湿衣裳,换上干爽的新衣裳,后又恭恭敬敬的退出门,任景天佑为她切脉诊症。忙忙活活几个时辰,天便大亮了,而沈从嫣也明白,从太阳出来的那一霎那起,自己便要抛弃沈从嫣这个身份,一心一意的做她的景云瑶。所以听到屋里开始有动静,沈从薏进来寻景天佑的时候,她假意睡醒,睁开惺忪的双眼,却以一个望着陌生人的眼神对一直不眠不休眼睛熬得通红的景天佑道,“你……你是谁?”<>